“好好地”三个字,带着些意味深长的强调。
“是,皇后殿下。”
清凌凌的少年声音响起,仿佛春雪消融后尚带碎冰的小溪。
平日里冷静乖觉的小太子似乎真的懂得“共赴九泉”的含义,在叶阳乔伸手去拉他离开的时候反抗得分外厉害,被抱起来之后还在叶阳乔的手上和脖子上留下了抓挠和齿痕:“母后——母后——”
皇后忍了许久的眼泪一直在眼眶中打转,终究还是没有落下。
姜越禾一直未曾插手这场母子分离的大戏,但目光瞥到叶阳乔身上刚刚被折腾出来的伤痕之后,还是选择了干涉:“不劳烦小叶公公,还是让臣弟身边这个奴才去送吧。皇嫂也不必担心太子殿下的安危,刚刚陛下在众多老臣面前金口玉言,遗诏上又已经写明了由太子殿下即位,加盖国玺,万世不变。”
抱着小太子刚刚走下凤座丹陛的叶阳乔脚步丝毫未停,依然迈步朝殿门走去,直到即将与姜越禾擦肩而过,才听到皇后的一句:“……依摄政王所言。”
于是叶阳乔乖顺地停下了脚步,停在与姜越禾相距仅有半米的地方。
原本捧着御酒的内侍沉默着与他交换了工作。
太子的哭泣声逐渐远离。
手捧御酒的角色变成了叶阳乔,他转过身来,依旧低垂着头,但这次与姜越禾面朝着相同的方向。
就像他原本就该这样做一样。
姜越禾与他相隔半米并肩站着,这时的心情才有些好转。他眉眼疏朗地向着皇后的方向一抬手,命令道:“请小叶公公将御酒进献皇后。”
叶阳乔纹丝不动,仿若未闻。
上首凤座的皇后轻声笑了一下:“阳乔,把酒端给我。”
叶阳乔这才在姜越禾危险的视线中从容上前,将御酒递交到皇后手中。
皇后从容接过酒樽,盯着阶下姜越禾看不出深浅的眼睛,缓缓开口:“本宫自当成全与陛下的夫妻之情,余下的事宜,就由叶阳乔来代替本宫与太子,与摄政王殿下交涉。”
随后,皇后不再迟疑,一仰头将樽中毒酒饮尽。
几个弹指过后。
叶阳乔慢慢抬手,从七窍流血的皇后手中拿过空酒樽放在地上,帮她摆正坐姿,阖上她的双眼。
随后,他从容起身,站在先皇后的凤位前直起腰杆,转身立在丹陛之上第一次与姜越禾对视,神色沉静淡然地慢慢走下台阶,直到与对方隔着三两步的距离,拱手行礼:“东宫太监总管,叶阳乔,拜见摄政王殿下。”
姜越禾微微眯起双眼,突然对他露出了一个阴森的笑意,点点头:“好啊……叶总管,你很好……”
随后,他迅速伸手掐住了叶阳乔的脖子,将他掼倒在地上。
在叶阳乔带着错愕的神情即将后颈着地时,姜越禾用自己的另一只手臂垫在了他的后脑处,险之又险地护住了他。
两人一起倒在了地上,姜越禾在上,叶阳乔在下。
姜越禾看着叶阳乔深深起伏的胸膛和依然没缓过神来的表情,微带戏谑地调侃道:“本王还以为,小叶公公的脸上只会出现一种表情呢。”
“摄政王殿下骤然发难,本督一时不察也是有的。”叶阳乔被他压着按在地上,却依然毫无畏惧,很快调整好了表情和态度,不卑不亢地回视他。
听了他的自称,姜越禾仿佛是看见了稚子幼童硬要装将相宰辅一般,嘲讽地笑了几声:“小叶公公改口得倒是快,未及弱冠就当上御前总管的感觉,如何?”
“既然殿下都已经承认本督是御前总管,那本督就得先跟殿下谈一谈关于新帝践祚的一干事宜,”叶阳乔感受到对方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逐渐收紧,但依然艰难地完整说出了先皇后托付给他讲明的条件,“先皇后懿旨,新帝登基年满十五岁时大婚亲政,摄政王还政放权,离京就藩,不得过问朝政……”
“先皇后都已经撒手人寰,督公倒还是兢兢业业地忠心为主,”姜越禾面色不虞地看着他,低声提醒,“不知扶余叶氏的众多亡魂见到督公现下为灭族仇人的儿子鞍前马后地铺路周旋,会不会想要在梦中也痛骂督公为不孝子孙呢?”
随后,姜越禾如愿以偿地在对方眼里看见了一抹痛色。
“那不一样……”叶阳乔缓缓摇了摇头,神色灰败地抬眸看他,眼眶微红,“新帝尚在稚子之龄,与他无关。”
姜越禾静静看着对方眼角流下泪来,掐住对方脖颈的手慢慢松开一些:“督公当真能放下既往之仇?”
“不能,但此仇已报,”叶阳乔这时突然红着眼笑了几声,原本清亮的双眸里掺杂了几丝邪气,“不然先帝和先皇后如何能在今天相继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