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她觉得墙面四周没什么能跟哥哥扯上联系的线索,刚想问他的看法,却发现他从始至终都垂眼看着自己。在自己回头的瞬间,那双灰蓝色的眼眸猛地亮起一层,如涌起的湿润海浪。薄薄的红唇微微上扬。
“……”闻无眠不明所以:“你在开心什么?”
“我不知道啊,”伏城直言不讳:“我觉得你懂的好多、好厉害。看见你就好开心!”
闻无眠:“……”
上一个对自己有如此行为的是刚从幼儿园放学回家的人类幼崽:幼崽跟妈妈走丢了,急得哇哇大哭。自己碰巧路过,用口袋里的扑克牌变了几个魔术。本意是想安慰小孩,谁知道对方眼睛都看直了,抱着大腿死活要跟自己回家。
其他物种的话,只有宠物狗看见自己,会笑得比较多。
但狗狗也是可爱的生物。在它们的世界里,主人就是要无条件尊敬服从的、主人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伏城蓬松的灰发很像哈士奇的皮毛,就连偶尔蹦出两句傻言傻语的毛病也跟哈士奇一模一样。非但不令她讨厌,反而觉得很有意思。
以前从来没遇到过这么有意思的人,以为会嫌弃对方闹腾、莫名其妙,现在看来倒还好,甚至有时候想偷偷先一步猜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没猜准还会失望。
连常挂在嘴边的“谢谢过奖”也省了,闻无眠勾勾嘴角,压下心里的胡思乱想,喝了口从酒店随手拿的矿泉水。
这时,赵旭从房间里出来。房门被虚掩上,只能看见一角凌乱的被褥。他跟二人道着歉:“实在不好意思,老人家比较麻烦,动不动就是这里有事那里有事,你们……”话音未落,又被手机来电打断。看了眼来电显示,他第三次开始道歉:“真对不起,我先接个电话,孩子学校打来的,等两分钟就好。”
赵旭快步走到室外。而住人的房间房门开了一条缝,里面不断飘来难以形容的味道。那种臭味很像饭菜变质,但又有点区别。
硬要说的话……有点像尸臭。
两人对视一眼,收敛笑容。伏城推开房门,闻无眠紧随其后。
“呜……”
她并非有意冒犯,只是在进入房门的一刻,强烈的糟糕气味上冲。闻无眠急忙后退,弯腰捂嘴干呕起来。
味道过于不适,熏得人头皮几乎层层炸开。不仅臭,还有呕吐物的酸。闻无眠人生二十年头回闻到这种味道,差点把早晨喝下去的美式全部吐出来。
片刻,她擦掉眼角的生理泪水,发现周围没有伏城的身影。提前屏住呼吸,走进开了一半房门的房间里。
脚下泡软的木地板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阴暗逼仄的空间,被乱糟糟的杂物堆满。半开的窗是暗窗,外面是长满青苔的墙壁和臭水沟飞上来的蚊虫。窗户正下方摆着一张床,难以忍受的味道不断从床/上散发出来。
伏城单膝跪在床边。闻无眠听见他问:“奶奶你是要喝水嘛?”,接着,是老人口齿不清的呜咽声。老婆婆放在被褥外面的手背如枯枝。指尖滴滴答答往下滴着水。结合角落的一片白瓷碎片,先前发出的动静大概是她打翻了水碗,所以赵旭进去训斥。
伏城拿出走之前揣在口袋里的200ml小瓶矿泉水,拧开盖子。床/上的老人不断发出痛苦的呻/吟。可惜她先前摔过跤,现在坐不起来,床/边又没有多余的可以用来垫脑袋的枕头。
他脱下自己的大衣,叠成一个四四方方的正方形,垫在老人的脑袋后面。床/上的枕头因为长年累月不清洗,发黄发黑得厉害。伏城毫不在意,十分认真地小口喂老人喝水。
半分钟后,闻无眠听见她气若游丝地“谢谢”。
“没关系呢,”伏城拧好瓶盖,笑嘻嘻说:“我们是您儿子叫过来的,不是坏人哦。”
“嗯,嗯……”老婆婆喝了水,总算有点力气:“我知道、知道的……”
“平时是谁照顾您啊?”他环视了圈周遭,大概知道所谓的儿子赵旭基本对母亲处于不管不顾的状态。
“没……没人……”婆婆摇头,带着浓浓的地方口音:“心奕走之后,这里没人看我,只、只有……”
“心奕是谁?”闻无眠心中一动。
老婆婆对闻无眠的问题有些茫然。伏城低下身子,慢慢重复一遍,她眼里才有了一抹亮色。
“心奕是心奕啊……江心奕。她对我很好的……很好……”
“哦——”伏城假装自己不知道这个名字:“那她去哪里的呀?要不要我把她叫过来?”
“……”沉默须臾,房间里难闻的味道更甚。老婆婆睁着模糊的眼睛:“她……她走了,她被带走了……好几年了……起码三年……我还记得很清楚……我让她别走……她说她没办法……必须走……她是被一个男人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