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太医皱着眉头地与两位府医比划交谈,府医们点头倾听,俨然那太医已成了三人中的主心骨。
蔺南星却是面色不虞,他走上前去,不由分说地拽住宋太医的衣领,把人拽到了门后僻静之处。
他大力一掼,将宋维谦抵到梁柱上,咬牙切齿地道:“宋维谦,你之前向我保证过假死药没有问题,就是这样的结果?他吃了你的药连命都要送了!”
宋太医被身强力壮的蔺公公突如其来摔上一记,顿时头晕目眩,只能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些声音来,回骂道:“蔺南星,你发的什么疯?我还没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你要问什么?”蔺南星一脸怒容,眼睛红得象能滴血。
他恶声恶气地道:“少爷先天里带的病,还在冷宫里熬了那么久,你这做师兄的不是说了如指掌吗?”
蔺南星为救了主子,在宫里浮沉了整整六年。
眼看如今即将事成,沐九如都已经被他救出皇宫,只差临门一脚便能去往外地,重获新生。
少爷却突然因为捱不住假死药的效力,险些真的被他毒死!
这叫蔺南星如何能不发疯!
宋维谦这头也因为被蔺公公三番两次地冒犯,来了火气,他伸出手指狠狠捏住蔺南星手上的痛穴。
蔺南星痛得腮帮一瞬绷紧,额上也冒出细汗如雨;只是他在战场上挨了刀子都能疾行一夜,更别说是区区痛穴,宽大手掌压着宋太医的力气甚至被激得加重了几分。
宋维谦透不过气来,深深喘气几口,断断续续地骂道:“那是我信了你这阉狗的谎话……你说至少保他在冷宫吃好喝好,可你看看他……”
“他现在是什么样?多久没吃一顿饱饭才会瘦成这样?他这身体,就是不吃假死药,也活不了多久,你竟有脸怪我!”
他眼眶通红,讥讽道:“你不是御前红人,权倾朝野的中贵么,怎么连个冷宫里的凤止都护不住,蔺公公!”
宋维谦是沐九如入宫前好友,兼师兄,也是蔺南星在救出沐九如事情上唯一的盟友。
宋维谦是这世上除了蔺南星之外,最后一个还想沐九如好好活着的人。
蔺南星听他这么一说,突然意识到问题可能是出在他这头;他手上立刻松了力气,反身快步走向主屋。
他的指尖刚碰上门扉,又停了下来,喃喃道:“我得……先把自己掇拾干净。”
沐九如生来孱弱,身上病症数不胜数,气病、心病不一而足,熏香里各种浓香就会激发沐九如的哮喘。
蔺公公日日熏香,兰芳竟体。
他有这一身的味道,哪怕再想立刻去见自家少爷,也得走一趟耳房,把自己洗涤成个没怪味的干净人才行。
蔺南星冷静了下来,搓了把脸,向宋维谦拱手,诚心地道歉:“是南星冲动冒犯了,对不住宋公子。”
他弯下腰背,躬身更低:“请问我家少爷现在情况如何?”
宋维谦见堂堂中贵向自己折腰道歉,也不好再计较发难。
他搓了搓被揍痛的胸口,低声道:“算了,没事……”他又埋怨了一句,“一遇到九如的事情就慌了神,还中贵呢,就一小厮……”
蔺南星垂眸看着宋维谦,脸上没什么表情。
宋维谦只觉得没来由的有些压迫感,他停顿一瞬,回道:“你来之前我给九如施过针,只要他状态稳定,熬过了今晚,性命应当无虞。”
宋维谦挥挥手道:“你得先洗澡是吧?快去,九如前头醒过来时还惦着要见你了。”
蔺南星听见他家少爷也想念他,不由激动万分,恭敬地道:“是,劳烦宋公子看顾少爷。”
宋太医摆摆手走进屋内,关上房门,挡住屋外的寒气与风雪。
蔺南星朝里探望,只闻到淡淡药香。
一门之隔,他的少爷就在里面等他。
蔺公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脸上柔和的表情瞬间收敛起来。
他走到院门口,对守在此处警惕情况的宦官多贤道:“即刻差人,去把沐凤止宫门前的小黄门抓起来,让逢力亲自审问,关于凤止的消息半点也别错漏。”
多贤应了一声,迟疑地道:“但……那两个……都是蔺广公公的人。”
蔺南星垂眸:“不必顾及义父,人直接抓进御马监里,他有什么不满自会来寻咱家。”
多贤隐约嗅到这句话里风雨欲来的味道,敛神道了声“是”,也不敢再问其他。
蔺南星吩咐好事情,又叫多贤准备上干净的衣服,径自走去了侧屋耳房。
他到了潮湿的耳房,把浑身上下用无味皂豆搓了遍,连头发也没放过。
迅速仔细地洗完澡之后,他擦干身体,将新衣拿到鼻尖闻嗅几下,确认只有晾晒过后的清新气味便立刻换上,再把半湿的头发随便用布巾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