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上立刻来了个小宦官,递上玉匣和蔺公托他取来的叆叇。
蔺南星将毛笔置入匣中,伸手拿过碧绿色的叆叇。
——这是他在南夷那边打来的战利品,回京之后便上缴给帝王,收进了国库里。
这是副玉绿色的细边叆叇,里头的水晶镜片莹亮通透,有腿有链,装饰似得,十分精巧。
摸起来也是触手温润,据说这绿色的料子是用灵犀的犄角,常年佩戴可延年益寿、避祸纳福。
不论是外形还是功效都正适合他的少爷,仿佛就是为了沐九如量身而制的一般。
蔺大伴面容微动,将叆叇仔细收进袖袋里,心神已是飞扬,只想寻个机会溜回府第。
好卖弄他寻来的宝贝,向少爷邀些疼宠。
之后景裕又写了一会大字,蔺南星便随侍左右,研墨端茶。
小皇帝在有人陪伴时耐心极好,也极能折腾,虽然把蔺南星使唤来去,也满打满算地做了一个时辰功课。
景裕写下最后一撇,把笔一搁,高高兴兴地道:“朕多做了好些功课,明日先生定要好好夸朕的!”
他过了会,有叹着气靠到了桌上:“唉,朕不想议政,那些老头好烦……朕只想多多地和先生学习课业。伴伴你知道吗,先生授课极其有趣,讲读释义绘声绘色,针砭时弊,比以前的太傅不知好上几许……”
蔺南星垂眸收拾桌面:“陛下勤勉好学,是大虞之幸。”
他将笔头清洗,又将纸张收齐,不冷不热地奉承道:“议政枯燥,却是国之根本,百姓之志意,国与民全靠陛下宵衣旰食,方可运作,陛下辛劳,功在千秋。”
蔺南星说起话来,向来是这样淡然置之的语调,却让人听着格外真诚,没有谄媚之色。
他给天子奉了杯热茶,排忧解难道:“若陛下觉得烦闷,不若让秦侍郎夜间留在宫内讲学,陛下自习的时辰用于听讲勤学想来所获更多,助益更大。”
景裕接过茶杯,眼睛一亮:“这主意不错。”他透过轩窗看着外头月色,兴致勃勃地道:“恰巧朕还未看过朕的皇宫究竟是何模样,多么宽广奢华……”
小皇帝扬了扬下巴:“大伴,备辇,陪朕走上一圈,顺道给先生挑个宫殿。左右朕也没有后宫,暂且给先生寻个好地方住着,省的他家里皇宫得来回跑了。”
蔺南星低着头,恭恭敬敬地应下。
“是。”
——
近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出行。
景裕坐于辇上,八面垂帘,遮风挡雪;他身上穿着大氅,手上捧着熏炉,脚边生了火炉。
天子舒舒坦坦地享受着鹅毛大雪之中,前呼后拥,从者如云的畅快滋味。
蔺南星随侍在侧,边上还有蔺多福、多金这两位內侍一道陪同。
夜色浓重,除了抬轿的內使之外,几乎人手提了一盏绛纱宫灯,明明晃晃,将辇队照成一弯宫闱内的火龙。
队伍行至后宫那边,先帝的后妃早已全部移居去了别处,与太后住在一起;景裕则要到及冠才会选秀。
如此一来,西宫现今空空荡荡,再不复往日莺莺燕燕、争相斗艳的喧闹之竟。
蔺南星在雪中仰头,望着大红的宫门,广阔的匾额,抬脚跟随轿辇步入后宫。
景裕在辇之上若有所感,侧着身子,居高临下地唤道:“伴伴,往后朕的皇宫,你哪里都去得,便是后宫、国库、寝殿,有人拦你,你就亮出墨敕鱼符,再有人拦,朕就治他的不敬之罪。”
蔺南星沉声道:“谢陛下。”
灯火之下,蔺南星腰间挂金鱼袋,墨敕鱼符便在鱼袋里左右晃动,敲击着鎏金香球。
清脆声响与浓郁芳香一同摇曳,悠悠飘扬到景裕的身边。
少帝心头满意,轻笑一声,又扭过头去,沉浸在走马观花之中。
曾经威严神秘的宫闱,已全部成为专属于他的领地。
二十八个长随共抬龙辇,五十几盏宫灯煌煌耀耀,将四周映照得火树银花。
景三郎的视野高了、远了,才真正地察觉出宫中的一步一景、美轮美奂来。
他逛了几个宫,忽然问道:“蔺多福,此处是哪里?怎么这般萧瑟。”
蔺多福答道:“陛下,此处是清凉宫,先帝沐凤止居住的宫殿,那沐凤止惹了事,之后这儿便成了冷宫。”
景裕“哦”了一声,兴致缺缺:“差人整理翻修了,去别处吧,这儿没什么好瞧的。”
他看了看四周,没见着蔺南星的人影,哼笑一声:“哈哈,伴伴他掉后头了,朕的伴伴是真的没来过后宫,到处都瞧着新鲜。”
他随口一说,倒也不急着把蔺南星召回来随侍。
毕竟伴伴日日都能陪他,宫殿他却是第一日游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