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的大石落地,景致宴神色微松,举止有度地端起茶杯,悠悠抿了口杯中粗茶,茶汤的味道清甜适口,舒爽得他眯起了眼睛。
蔺南星的心里却是依然不快。
不止不高兴,他想到等下他就要去扬州,一去也不知几日才能彻查出徐威的罪证,再回到竹里书斋来,他就对沐九如万分得不舍。
自从他和沐九如重逢以后,两人最长也就分开过两天的时光。
只是两天,都很让蔺南星抓心挠肺了。
更别说十几日,甚至一个月!
蔺南星目光哀怨,一对凤眸湿漉漉地望向边上的沐九如,却正见一个大虫子吸附在沐九如的手背上,身子一蛄蛹一蛄蛹的,像在吸血一般,极为可怕!
前面桑召刚刚开始给沐九如诊断的时候,也是拿了个虫子往沐九如身上放。
蔺南星那时就看得汗毛倒竖,满心质疑,恨不得这虫子往自己身上钻,别去祸害他家少爷。
还好那虫子在沐九如皮肤下面走了一圈,又安安稳稳地出来了,蔺南星的一颗心才算从半空中落了下来。
后面他和景致宴谈起了徐威的事情,约谈越是严峻,就对沐九如这里疏漏了些许,结果他一回头,又是个虫子粘在了少爷的千金之躯上!
蔺南星连忙问道:“这又何物,做什么用的?”他关切道,“祜之,会痛么?”
沐九如摇了摇头,道:“不痛,没什么感觉,你放心,这不是坏东西。”
他碰了碰大黑虫的外壳,那虫子又是一阵蛄蛹,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的反应了,看着确实还算无害。
他安抚了小郎君,又柔声问道:“你同吴王谈完了?晚上就要去办事了吗?”
蔺南星刚才气得动静太大,整桌人都听到他骂徐威,也听到他骂天家了。
蔺南星这下又委屈上了,垂着眼帘,虽还不至于到撒娇的地步,但肉眼可见得整个人都像是柔软了下来,乖顺又温驯地道:“是,过会儿就启程了,兴许要去上十天半个月……”
他越想越不舍得,恨不得抓紧每分每秒,立刻把沐九如拐进房里亲亲抱抱,吸足沐九如身上的香气,把自己彻底腌成沐九如的味道,提前预解了之后的相思之苦。
但客人还在家,他若平白无故地喊人进屋,还要求.欢的话,就是轻慢沐九如了。
蔺南星憋得肚子里气鼓鼓的,更是不满景致宴这个不请自来的麻烦鬼。
他只好眼巴巴地看着沐九如,在一堆外人面前,说些正经事:“你身子如何?大夫怎么说?”
桑召的汉话不算流利,性子也相对沉闷,压根就没打算替病患解答。
所幸沐九如对自身的情况十分清楚,也差不多弄明白了桑召说的下蛊方案,他答道:“我先天体弱,主要的病因源自心血不足。气病和畏寒、少食都是因此而起的,桑召姑娘有一劳永逸、根治的方法,但我需要同你商量一下。”
他眨眨眼睛,笑道:“等下我们回屋里说,不耽搁你多少时间。”
蔺南星耳朵动了几下,勾着嘴角点点脑袋,巴不得和沐九如窝进房里,永远都不要出来。
景致宴招来苗承,主仆二人附耳私语,不知在聊些什么,偶尔也同边上的吴王妃低语几句家常。
远处的孩子们还在欢声笑语地玩闹,从蹴鞠到陀螺,从斗草到读书……
桑召给沐九如的手上摘了蛊虫,捏着那蠕动的一大坨,面无表情地问道:“还有一个用谁?”
沐九如手背上有个小小的豁口,是蛊虫吸血时留下的。
据桑召说,这些蛊虫在繁育的过程中,已养出了口器带麻醉液体的特性,不管是钻入人体还是吸附在皮肤上吸血时,都不会痛痒,甚至难以让人察觉。
这也是苗人的蛊毒让人防不胜防之处。
沐九如新奇地蹭了两下伤口,对蛊术万分好奇,不过现在并不是研究蛊虫的好时机。
他将心思从伤口上收回,道:“劳烦桑召大夫稍等,我需要和相公沟通之后,再回复你。”
桑召无甚所谓地点点头,将那枚蛊虫单独放好,随后就开始一罐罐地收拾桌上的虫子,整整齐齐地码进箩筐里。
沐九如笑眼盈盈地对蔺南星道:“走吧,我们回屋去聊聊。”他起身,又温和地对客人招呼道,“失陪一会。”
桌上几人客客气气地应了,蔺南星立即抛弃堂屋里的贵客们,屁颠屁颠地跟着沐九如跑进了卧房。
临走前他只多看了两眼多鱼和蔺韶光,其他的半个眼神都没给分给客人们。
两人进了屋子,门扉一关,堂屋里顿时显得空旷了许多。
桑召是个闷葫芦,收拾完蛊虫,就独自坐着,闷声不响地喝起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