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爱我。”
库娄站在另一个世界的自己面前,心想,原来自己的愿望这么难以实现。
所以,曾经的她才没有等到过任何人的帮助。
没有另一个“库娄”来救她。
“我答应你。”库娄对自己说。
“可是你知道……你需要给我什么吗?”
女孩的眼睫微颤,手指扣在地面:“……什么?”
“你会知道的。”
库娄需要一个更加适合她的容器。
她厌倦了用别人的身体在陈嘉诚的生命中留下短暂的一个印记,她想要永远守在他身边。
而所有的世界里,没有哪一个会比眼前的这个更加适合。
女孩合上眼帘:“好……”
秦佳佳睁开眼,她的视线里只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坑洞,光亮从中透入。暑天的热浪炙烤着周遭,她的手指颤巍巍地探了出去。
她记得那张狰狞的脸,她不懂为什么他总是不满意。
“妈妈……我渴……”小孩的嗓子娇嫩,这会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
秦佳佳在女人的怀里轻轻扭动,生怕惹恼了女人。
妈妈也是会打她的,用手,用扫把,偶尔,也会用针。她的身上掉过一块一块的皮,妈妈用火钳夹的。
就算是这样,她也还是爱妈妈。
因为在打了她之后,妈妈总会哭着抱住她,眼泪滴落在她手心,湿漉漉的。
“我们怎么这么命苦……”妈妈总会这样说。
她半知半解着点头。
女人很久都没有动静。
她是不是睡着了呀。
睡着了的妈妈看上去总会很温柔。
秦佳佳从女人怀里抬头,看见了灰败的脸。
“妈妈……你的脸好冰。”
她看见了几只苍蝇停在女人的眼睑和耳朵,她用力挥了挥手,把它们赶跑,但下一秒,它们就聚拢过来。
“妈妈,我好累,你快点醒过来吧。”秦佳佳小声哀求。
她不敢太吵闹,因为女人睡眠很差,闹醒了她,秦佳佳会被打得很惨。
“妈妈……妈妈……”她轻轻地、轻轻地推了推女人。
她更怕女人永远醒不过来。
这样,她就变成了没有妈妈的孩子。
当女人的身体散发出恶臭的时候,秦佳佳知道,妈妈是真的死了。
女人身上没几块好肉,比她要严重得多。
“妈妈,我头好疼……”秦佳佳把自己放在女人怀里,拉住两只僵硬的手交叠在胸前——被呵护着、被爱着的姿态。
血脉相连的男人说的话一遍遍在耳边回响,她痛苦地往女人怀里钻了钻。
“我好怕。”她说。
没有人回应她。
于是,她想了想,告诉自己:“我不怕。”
她战栗地等待命运的镰刀。
可这次,她等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那人焦灼地在院中呼唤着一个名字:“库娄……”
“库娄,你在这里吗?”
叫做库娄的人一定很幸福,因为被期待着,被寻找着。
“我在这里……”她小小地撒了一个谎。
如果她是库娄该多好。
“……有人吗?”
似乎是听见了她的谎言,男人的脚步逐渐靠近。
他有些痛苦,重重地粗喘着。
秦佳佳眼前的光线被挡住了,阴影落下来。
她却不再害怕。
她将伤痕累累的手探出坑洞,小心翼翼地攥住他的袖口。
“你……可不可以……救救我。”
男人果然担忧地问她情况。
秦佳佳的眼里蓄了泪。
“我……痛……”
与记忆空白里,那些曾经等待着被她救赎的生命一样,她终于等到了她的救赎,可以将那些不堪的痛意说给他听。
陈嘉诚是秦佳佳见过最好的人。
他为她找了一个家。
家里的每个人都喜欢她。
她幸福地在爱里长大,脑海中却总有一些片段闪过。
他无奈的样子,生气的样子,担忧的样子……他总是在唤“库娄”。
“……库娄。”
他说,“库娄,我喜欢你。”
库娄恢复记忆的时间不算早,也不算晚。
她去监狱看了看秦佳佳的父亲。
看着他求饶、绝望。
库娄旁观着,意识到在她记忆力盘亘着的庞大阴影,粉碎起来竟是这样容易。
库娄为秦佳佳挑选着朋友,做好规划。
她知道,真正的秦佳佳依然是那个脆弱的、年幼的孩子。
秦佳佳会在库娄把她的余生都铺垫完毕后,幸福地、无知地回到这个世界。
而库娄则陪伴秦佳佳,直到她生命的尽头。
原来,最后一个获得救赎的是库娄自己。
即便只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但她依然看到了幸福的幻象——陈嘉诚带给她的幻象。
陈嘉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