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白色的悬崖看下去,在山地弯凹的避风处,一头银狐带着两只狐狸崽子正在打闹。向云来忘记了这是海域之中,他大气不敢出,压低声音:“哪个是你的精神体?”
小隋郁:“哪个都不是。但很快就是了。”
他们在雪地里趴了很久。狐狸妈妈离开后,小隋郁从衣服里掏出攀山爪,从悬崖慢慢爬下去。两只小狐狸认得他,扑上去跟他玩在一起。向云来看得心头发软。
但这样平静美好的海域,为什么隋郁会害怕被向云来看见?
这念头刚起,向云来就看见白色的山坡上慢慢走来两个人影。他们呼喊着一个外国名字,向云来识别不出是什么。但回头忽然发现,成年的隋郁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身后。
“该走了。”隋郁说,“我把我的海域给你看,你也应该把你的海域给调剂师看。”
向云来:“我可没答应过你。”
隋郁:“向老板这么赖皮,我怎么跟你做生意?”他轻笑着说,冲向云来挥挥手。
山坡上的人影忽然滚动了起来,仿佛是朝着向云来和隋郁这边狂奔。他们大喊一个名字,向云来看隋郁:“他们找的人是你吗?”
隋郁脸上的五官忽然扭曲,银狐的脸出现在人的身体上,把向云来吓了一大跳。“隋郁!”他牵着隋郁的手大喊,那只手还是人类的手。海域中卷起狂风,地面积雪漩涡一样包围向云来,他手中一空——隋郁消失了。雪和风遮蔽向云来的视线,他只看见远处的天际线上,一头巨大的银狐凭空出现,挥动爪子重重拍向山坡上渐渐接近向云来的人影。
就像它第一次与象鼩见面,就直接出爪袭击它一样。
脱离海域的向云来头晕目眩,他蜷起身体,又恨又怒:“隋郁……你脑子是真有病啊……让我进你的海域,又要用海啸驱赶我……”
“……对不起。”隋郁紧张极了,“是我的错。刚刚是意外。”
向云来开始委屈了:“你说过要当我的潜伴,不会让我遭受海啸的震荡。你们哨兵说话简直就是放屁!”
隋郁:“我保证下一次绝对……”
向云来嚷嚷:“没有下次了!那两个什么东西?是人吗?喊你的那两个?”
隋郁:“是我的兄弟。”
向云来:“不对吧?他们脸上那是什么?不像人脸啊,像是……”他形容不出来,看清楚的那一瞬间太过短暂了,他只能确定那两张棕黑色的、五官错乱的脸庞绝对不是人类。
隋郁半天都没有说话。向云来好不容易把呕吐的欲望忍耐下来:“看来你的海域也不正常。”
他靠在长椅上,开始感激秦戈。秦戈的精神体只是掠过向云来的身体和海域,像海风吹动海面,甚至没有沉入海水之中——但带来的轻快感久久不去。遭遇海啸之后不到十分钟立刻恢复如常,这在以往是绝对不可能的。向云来忽然不迷茫了。
“我要参加培训!”他跳起来说,“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明天就要正式上课,你必须到,这是你成为我潜伴之前的第一个考验。”
隋郁忽然牵着他的手。向云来被他手指的冰冷温度吓了一跳:“你怎么了?你果然是病了。”
“我的海域怎么样?”隋郁问。
“普普通通。”向云来说,“你小时候一定看很多恐怖电影,还在海域里放那种怪物。”
隋郁笑了:“是啊,我特别喜欢看B级恐怖片,果然被你发现了。”他看起来像是松了一口气,却又无限惆怅,“明天见,向云来。”
调剂师培训班的课程很紧张,第一堂课讲的是向导如何保护自己,第二堂课讲的是潜伴的意义,第三、四、五堂课直接请来新希望学院的老师,讲解人体的大脑结构和自我意识在海域里呈现出的不同状态。大量新名词强行塞进脑子里的感觉让人头晕目眩。向云来准备不足,幸好隋郁带了录音笔,他每一堂课的笔都停不下来,笔记本上密密麻麻。
秦戈让学员提交一份最近的海域巡弋记录,向云来交的是方虞的巡弋记录。但他涂掉了和方虞个人信息相关的所有内容,还故意把记录写得唠唠叨叨,名词也全都乱用。他没想到秦戈批改得如此认真仔细,不仅指出他用错的名词概念,还要求他重写一份上交。但秦戈也夸了他:“格式很正确,你是不是见过正式的巡弋档案?”
向云来挠挠头,嘿嘿笑。
秦戈不深究,微笑提醒:“下次交作业再故意写砸,给我把《向导通识》从头到尾抄三遍哟。”
向云来顾不上思考向榕和任东阳的事情了。每个周末上两天课,每一节课都是不同的老师,每一位老师都会布置大量作业。对于有基础的人来说,这些作业十分轻松,但向云来连大脑分区都搞不懂,更别提分区的作用。秦戈给他两本旧的教科书,《哨兵通识》和《向导通识》,让他回家好好恶补基础。向云来学得昏天黑地,连铺子的活儿都不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