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桌面上的纸张轻轻翻动着，你和韩吉离得很近，近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就这么无声对坐了足足一分钟之久，她才喃喃开口道——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一件事……”
“什么事？”
她从椅背上直起身子，拿起钢笔，一边叹息，一边在白纸边缘留下一团乱麻似的痕迹。
“850年，在推翻伪王之前，埃尔文曾对我说，如果他在那场政变里出了意外，下一任团长就由我来担任。”
“啊……好像有印象……”你思索了片刻，又补充说明了一句，“你没有和我说过这件事，但在玛利亚之墙夺还战时，埃尔文有和我说过类似的安排。”
“呵呵……是吗？”韩吉的嘴角划过一抹苦笑，“现在想想，那家伙真是不会看人啊……”
“巨人虽然危险，但很简单，可人类却又危险又复杂。”
“我没有那种运筹帷幄的才能，老实说，光是壁内那一亩三分地的斗争就能让我捉襟见肘，更别说要应付整个世界……”
“一百年来，都将我们视作恶魔后裔的世界……”
“当然，幸运的是埃尔文还活着，我也无需去承担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职责。现在的我，要做的就是把在这里得知的一切尽可能详实地汇报上去，除此之外，我再也提不出任何可行的建议了……”
“哈哈哈……好尴尬啊……明明是想给大家分忧的……”
“这么看来，好像从845年到现在，我一直都没什么长进啊~”
语毕，她有些抱歉地摸着后脑，对你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845年，韩吉担任分队长的那一年。从那一年开始，调查兵团多了个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巨人研究彻底的疯子。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在她手中一一变成现实，毫不夸张的说，845年之后的巨人研究成果，有80%都出自于韩吉·佐耶之手。
像她这样满腔赤诚的人，居然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吗？还是说，在那些不为人知的黑夜，她也曾对着无法交流的实验体，反反复复地絮叨着类似不足为外人道的迷茫呢？
“……话也不能这么说啦。”你接过韩吉手中的钢笔，将墨囊吸满。
“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能有一件擅长的事并把它做到极致，这就已经够了吧。”
“你擅长的就是研究，也通过研究做出了很多贡献，不是吗？”
“或许可以反过来想，虽然埃尔文很擅长与人周旋，但如果让他废寝忘食地去钻研巨人，说不定胳膊都让奇行种给咬掉一条了。”
一不小心讲了个地狱笑话，你在心里为自己的低级趣味道歉。
“你之前有说过，其实对巨人表现得如此狂热并不是因为真的喜欢巨人，只是不想再看到重要的人死于巨人之口，所以才强迫自己表现得如此热切的，对吧？”
“啊……那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就别再提了……”
“不，我觉得那是很厉害的事。”你正色道，将笔尖点在那乱麻般笔迹的终点，然后向外延伸，画出了一条清晰而笔直的线，“总有一些事是我们虽然抗拒却不得不去做的，能主动面对过去的伤痛，这已经是大多数人难以企及的了。先不谈这些年，你的研究成果究竟提高了多少存活率，光是直面恐惧这一行为本身，就已经足够令人倾佩。”
“人的能力是有限的，我们只要做好自己能做的，至于那些不擅长的事，交给其他擅长的人处理就好。”
“欧良果彭说过，世界之所以会有各种各样的人，就是因为每个人都肩负着不同的使命……这才是大家相遇的意义，也是调查兵团走到今天的原因，不是么？”
线条末端出现了一朵小花，韩吉怔愣片刻，眉宇间的褶皱犹在，但较刚才稍有舒展。
“说起来……最近的你是不是有些不一样了？”她盯着你观察了片刻，斟酌着疑惑道。
“嗯？哪里不一样？”你歪着脑袋反问。
“怎么说呢……总觉得格外可靠？”
“哦……言外之意是我之前特别不靠谱。”
“不不不，我可没那个意思！”
看着你和善的微笑和跃跃欲试的手指，韩吉慌忙摆手否认。
“硬要说的话……以前的你也很可靠，但总感觉像在被什么东西紧紧追赶着一样，现在这幅胸有成竹的样子让人更有安全感一些啦。”
“哈哈……胸有成竹啊……”你心虚地挪开视线，顺便切入今天的正题。
毕竟是横穿一座城市才换来的线索，不自信点，都对不起你这一下午的劳碌奔波。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我先讲坏消息。”
“诶？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让我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