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比第一次见他,现在的商序南已经瘦得不成人样。他坐在轮椅上,清瘦的身躯藏在宽大的衣服里显得有些空荡荡,大半边身体沉浸在晦暗的光影里,面部轮廓向内凹陷,黑漆漆的光打在上面,像一颗骷髅头,无端冒出阴寒的渗气。
蓝嘉脸色微白,抿着唇。
商序南见到她,双眼无神,古井无波,“你回来了。”
语气像垂垂老人,幽慢,延长。
“你……”蓝嘉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她把包装好的板栗糖酥递过去,“钟伯让我给你带的。”
商序南接过,又看着她,“你要进来坐坐吗?”
说实话,蓝嘉有点害怕他这样,闻言,愣了半秒,竭力平静,撒谎道:“不了,我还有点事。”
商序南沉默不语,黑黝黝的眼睛盯着她。
蓝嘉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毛骨悚然。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商序南看她的眼神,透着一股很隐秘又很奇怪的……恨意。
恨意?
商序南望着蓝嘉渐行渐远的背影。
他确实怨恨蓝嘉。
当初,他为了报仇,想了很多办法,但易允身边固若金汤,他连接近的机会都没有。
后来,商序南想到一个办法,蛊惑阿糖,借她的手送出安装窃//听器和定位器的手机,只要蓝嘉收下并带回去,他就能随时通过蓝嘉得知易允的行踪,还能窃//听到很多外人不知道的机密,到时候只要他把这些消息散布到暗网,那里面多的是易允的仇家,便会拿着提前得知的消息对易允动手。
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那么隐蔽,那么天衣无缝。
然而,为什么会暴露?!
不会有那么巧合的车祸,肯定是有所易允察觉,不然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可以说,他变成这样,阿糖和蓝嘉也有不可推脱的责任!
从医院出来,他试图恢复以前的数据,但时间过去那么久早就清空了。
现在,他就像个废物一样坐在轮椅上,身体里还打着钢板。
废物一样地寄居人下!
商序南猛地将那包酥糖砸进垃圾桶,胸口剧烈起伏,钻心的痛楚源源不断地提醒他,他有多么可怜,多么窝囊。
…
蓝嘉离开时还在想刚刚的问题,但她实在没有头绪,只当商序南是被接二连三的变故打击到了。
夜幕悄然而至,阿爹和阿姐都在外地,今天不会回来,阿糖倒是在东珠,但是食品研发部门那边经常昼夜颠倒,是以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忙完回来。
钟伯让厨师杀老母鸡炖补汤给蓝嘉喝,砂锅盅里的鸡肉煨得软烂喷香,金黄的鸡汤融了贴补的名贵药材,表面还飘着红彤彤的枸杞。
他一个劲盛,“多喝点,太瘦了。”
蓝嘉连忙制止,“够了够了钟伯,再多就吃不下了。”
她赶紧把手挡在碗上面,这才阻止一番盛情,蓝嘉喝着鸡汤,问钟伯商序南的晚饭怎么弄?
钟伯说他坐轮椅不方便,会有佣人给他端到房间。
餐厅橘黄的暖光倾泄,蓝嘉拉着钟伯一道用晚餐,难得回家,她有说不完的话,钟伯也乐呵呵,跟她讲家里发生的大小事,讲她不在东珠时外面发生了哪些有趣的事。
蓝嘉吃完饭,又过了会喝药,这才慢悠悠回到自己的住处,她想念那只阿爹送给她的狸花猫,一进院子,蓝嘉就开始‘团团’、‘团团’地叫。
然而,她叫了很多声,狸花猫都没有像以前那样蹿起来在她脚边打转。
不在这吗?
蓝嘉想了想,觉得有可能,毕竟自己好久都没回来,团团应该是被阿糖或者阿姐抱过去养了。
她打算明天问问,然后上楼进屋,拿起睡衣进浴室洗澡。
蓝嘉从未像今天这样轻松,回到自己熟悉的家,易允也不在身边。
她泡了澡,等水温渐凉,这才冲洗泡沫,穿上睡裙离开浴室。
蓝嘉松开包起的头发,手指抓了抓,使其蓬松,这时放在桌上百年难得响一次的座机响了。
她看了眼显示的来电号码,嘴角拉直。
是易允。
彼时远在曼德勒的男人坐在书房,忙完手头的事,才有机会查看监控,看看蓝嘉在干什么,他边打电话,边注视屏幕里的女孩,她站在座机前迟迟不接,到最后任由它响,转身往床边走。
不想接他的电话?
易允眸色深深,直到电话自然挂断,他看见蓝嘉已经掀开被子躺进柔软舒适的被窝,和他在一起时,防他防得厉害,睡衣从头到脚裹得严实,结果一回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