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锦州又缓缓道:“千余年前,在我最艰苦的时候,阿瑶从天而降,来到了我的身边。她告诉我,我身怀真龙气运,必然能建立不朽功勋。她甚至告诉我驱逐北戎人的方法,助我更早成事。从来没有一个女子,这般对过我。当然,那些寻常的人族女子,也不配与我比肩。”
北渚和南风也曾助李锦州成事,现在他却绝口不提。北渚气不打一处来,质问道:“所以,你违背了当初所言,将建木枝给了她?”
“是啊,我无以为报。这下界任何事物,都不足以与她相配,哪怕是那千里江山,她也看都不看一眼。我便只能想到将这神物送予她,聊表我的心意。”
“那是我和南风……”
李锦州截然道:“我知道,你们拼了命才得到的。可你们的初心不也是想要用它来安抚天下万民吗?我建立大绥,也一样做到了,所以你们不算太亏。”
这回北渚是真的无言以对了。他和南风是真的将李锦州当做过好朋友,听过他的豪言壮语,也知道他的踌躇满志。可一千年,已经太久远了,久到他们无从追溯,李锦州是一开始就没将他们当朋友,还是之后转变了心思。
“之后,阿瑶告诉我,在此处建都,可保我大绥万世无虞。”李锦州低头看着手中的画像,而图中的神女无悲无喜,高立云端。“她说,此处有龙脉,与我们李氏的真龙气运相应,哪怕到了绝处,只要都城不破,大绥便不会亡。”
龙脉?如果北渚没有猜错,这些人族口口相传的所谓龙脉,应该是稷玄那个倒霉鬼。
在北渚被压在此处之后,原来他们那些道貌岸然的神族,还想了这么多法子来禁锢他。八卦阵是其一,神龙骨是其二,李氏江山的真龙结界是其三——还真应了那句话,神女是要他永世不得翻身啊。
“你是何时清醒过来,夺舍了李叡?”北渚心怀遗憾。他抬眼瞥过那个少年,从徐嵘的只字片语中,也能拼凑出一个志在整顿河山、肃清天下的君主。可惜,他的梦才刚刚开始,就结束了。
“二十多年前,北方十二城起了洪灾,神女临凡救世,救万民性命。她拔下了那根我送予她的桃花发簪,轻轻一划就以大神通疏改水道,平定洪水。可惜,神簪不堪重负,断做两截……”李锦州说着那些北渚也知道的陈年往事,神色凄然,“其实,当年在那发簪中,我融了自己的一滴精血。我存了私心,原想着自己不配陪伴在她身边,那就用这样的方式陪伴她。那滴精血在神木枝中浸染千年,沾染了神性,竟在发簪断开时,冲回我的体内,助我冲破了真龙结界的禁锢。所以,我才能够借我这好后人的身体,重新看看我打下的江山啊!”
过往种种,在此刻已然分明。
从来都没有骤然转性的荒唐帝王,有的只是一个心怀怨念的厉鬼,和无辜受害的少年。
“你这般挥霍自己的江山,只是想要再见神女一面?”北渚明白李锦州的意图了。当年北方十二城有难,神女尚且愿意临凡,更何况如今整个大绥有难,甚至有可能毁坏他们当年布下的结界。
“不止……整个大绥都是一场骗局,是一个困局!我不要山河永固,不要万代千秋!因为我的后世子孙,都要千千万万年地被囚禁在这里!”李锦州看向凌空的十二位君主,终于流露出了片刻的不忍。
这里面,有他的儿子,孙子,还有他未曾蒙面的后代。试问,有哪个父亲,爷爷,会知道自己的孩子遭受苦难,而不心痛呢?
他就是要毁了整个大绥!
他就是偏不要神明如愿!
“阿瑶,你出来啊!你布局的一切都要毁了,你要镇压的东西就要破土而出了!你为什么还不愿意来见我一面!”李锦州疯狂地嘶吼起来,状若疯癫。
可现在还不是他发疯的时候,北渚上前,抓住了李锦州的肩膀,问道:“最后一件事——南风的诅咒是怎么回事?”
李锦州双目血红,发丝凌乱,哪里还有半分帝王威严:“诅咒……他的诅咒,因他自己而起,解铃还需系铃人,除了他自己,谁也帮不了他,哪怕是你!”
没头没尾地说完,李锦州挣开北渚,又摇摇晃晃地发疯去了。
北渚心头一震,虽不明白李锦州的意思,可他模模糊糊地已经有了猜测。他一定要尽快找到叶秉烛!
正在此时,清越的龙鸣之声骤然响起,龙头人身的巨大身影笼罩,多年不见的稷厄出现了北渚身前。
稷厄声如洪钟:“墙子,到你为我族长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北渚脚步不停:“我现在有急事,况且,我欠稷玄什么承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