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城门,重若千钧,它发出低哑的嘶鸣,缓缓在众人面前打开。
城内萧条的街景也慢慢映入众人的眼帘。
一别十数载,叶秉烛终于再一次踏入了宜城。
守城的偏将早就列阵相迎:“少将军回来得好快,我们以为还要两天才能到呢。”
叶秉桥也不下马,回道:“心中挂念宜城诸事,自然不会耽误。兄长呢?”
偏将道:“将军在府里,主持老将军的后事。马上就是老将军的三七,吊唁的百姓很多。”
“我这就回去,你来安顿苏将军和诸位战士。”说完,叶秉桥打马而去,没有一丝眼神多在叶秉烛身上停留。
那偏将在打听到叶秉烛的名字时,也怪异地沉默了一瞬,然后才恭敬道:“原来是五公子回来了。我先将你安排在客栈,你安顿之后再去老将军灵堂亦可。”
他这个安排,连苏卫都侧目而视。哪里有主人家的孩子回来,却只能住客栈的道理?难道将军府还能差一个房间不成!
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外人又怎么可以置喙?
宜城本来也是边关一座要塞,是通往西域诸国的必经之路。原本此处也极为繁华,汇集了各国来往的使者与商团。可战事一起,第一个凋敝的也是宜城。昔日繁华喧嚷的为来往游子、商旅准备的客栈,此时却冷清不已。几个小二缩在角落里打瞌睡,见有人进来,还是官兵,立刻整顿了精神,起身伺候。
偏将说明了来意,伙计们各自领着队伍众人安置。房间里倒是干净整洁,北渚对于这个栖身的地方挺满意。
“你何时去拜祭你的父亲?”北渚问道。
叶秉烛换下了一身脏污,又恢复了平日里清冷疏离的模样。他笑了笑,说:“我与他无甚感情,去了反倒惹他生气,叫他死也不安心。”
北渚终于耐不住好奇,试探着问:“你那几个哥哥,为何对你这般冷漠?即使多年不见,也不应该这样熟若无睹。”
叶秉烛轻生道:“我与他们不是一个母亲所生。他们是叶临渊……我父亲的夫人所生的孩子,自然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个个备受期待。而我……我的母亲只是当初将军府里的奴婢,听说她勾引了将军,怀了我这个孽种。夫人趁叶临渊不在,将我母亲赶出了府去。我母亲四处流浪,最后在粟城的小村庄里搭了一个茅屋,生下了我。”
短短几句话,竟能讲完那些辛酸的过往。叶秉烛依旧神情安定,好像这些都是不值一提的旧事。
“那为何你会在皇城?”
“叶临渊受封宜城守将,或许在很多人眼里,这算是个封疆大吏,因为当年宜城富庶繁华。皇帝放心不下叶临渊,以伴读的名义,要求他送一个孩子入京。”
北渚当即明白了。
叶临渊舍不得自己膝下看着长大的孩子入京,名义是伴读,实际上却是质子。所以,他费尽辛苦,找回了流落在外的叶秉烛,将他送入京师。
这就难怪了。叶秉烛在京城这么多年,从未有人来探视他。即使与亲人相聚,要么百般嘲讽,要么视若无睹。
因为在他们眼里,叶秉烛是他们心目中那个忠贞伟大的父亲,对他们的母亲不忠诚的证据!
可叶秉烛多无辜啊。
北渚心中一阵骤缩,难过的情绪弥漫在胸膛,他紧紧握住了叶秉烛的手:“这些年,很辛苦吧?”
第102章 探知真相
辛苦?
其实并不。
在皇城之中有屋遮身,有食饱腹,比在边关的小村之中受尽白眼要好得多。
叶秉烛垂着眼帘,纤长的睫毛在室内昏暗的光下斜出漂亮的阴影,有几分动人心魄的模样。
北渚细细看着,心头一动,只觉脑中忽然响起嗡鸣,便什么旁物也不入眼了。北渚仍握着他的手,身子却俯近了,一点一点试探地捕捉叶秉烛的气息。
叶秉烛没有动,也没有推开。
北渚活似受了鼓舞,手掌滑动,从他的手腕一路抚到胳膊,再拉进了他们的距离。
灼热的气息开始交触,慢慢融到了一起。
好近啊……北渚的脑子不合时宜地漫无边际地想,叶秉烛怎么连眼睫也这般好看,到底是怎么长的?
蓦地,北渚的唇碰到了如春水般温暖柔和的事物,那柔和的感受顺着肺腑,侵入心胸。如东风抚破冰面,薄冰消融,此后千里万里都是锦绣天地。
可北渚正要再进一步,身子却猝不及防被一阵大力给推开。
北渚退后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茫然道:“你怎么了?”
叶秉烛侧开身子,没有直面北渚的脸庞,只道:“你先出去吧,北渚。”
他的脸一般拢在阴影里,一半在绵软无力的光里。北渚感受到了难过——情绪是会传递的,他从叶秉烛的侧脸中,看出了对方心中的挣扎与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