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枕说道:“这可不是传言。虽说私下里都说是长公主,不过你对着外人可别胡言什么长公主。咱们这位泰和公主,其实排行第三。皇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三岁前早夭的才不记入宗室族谱。圣上在潜邸时还有两个公主,均是十岁上头夭亡的。宫里一直称呼为三公主,也只是私下大家觉得皇上宠她,这才尊称一声长公主。这占个长字便是多一份尊崇。如今皇子中彬王为长,可其实算起排行要称呼为皇四子。”
“老爷放心,这轻重,我如何不得知。”金氏笑道:“我这也只是在老爷你面前嚼舌两句,平常后宅妇人相聚不过谈些女工,保些大媒而已。”
“你我一体,我自是信你。”俞枕手捻胡须,点头说道:“你且算算,长公主如今是桃李之年,皇上呢?”
金氏掐指一算,“五十有二,岂不过了大衍之年?”到底是夫妻心意相通,她想到了丈夫问这话的意思,吃惊地说:“先皇也是这般岁数驾崩的。”最后几个字声音极小。
“到了这般年纪,即便是身体看似康健,也不得不考虑储位了。”俞枕满是算计,“如今圣上膝下有五子成年封王,长子彬王,次子恭王,三子福王,四子裕王,五子怀王。其余皇子年纪尚小,不足为提。”他喝了口茶,悠悠道:“前些年皇上压着,这些皇子到不敢明目张胆拉拢朝臣。这几年为什么朝堂之上乌烟瘴气?还不是因为皇上考虑储位不想再压了,皇子们大了,也压不住了。”
金氏悄声地问:“那老爷也是想投入某个皇子的阵营了?”
俞枕微微一笑,轻轻摇头,“皇上不压,也有想考究一番皇子的能力,实际的大权根基还是被牢牢控着,这五个皇子再如何蹦跶,也跳不出皇上的手心。你看,皇上没有立后,宫中掌权的殷皇贵妃膝下只有公主,没有皇子。没成事前都是子凭母贵,五位皇子的母妃可都是普通的嫔妃,皇上这样安排,无非是不让这五位皇子占了嫡位和先机。这说明什么?说明皇上对这几位皇子尚不满意,否则他们的母妃早被提拔了。”他说得通俗,就是想让发妻听明白,朝堂勾心斗角,他偶尔也需要倾述。
金氏问道:“皇上现在是不满意,可将来登基的还是皇子,现在若不选择,将来俞家岂不落于人后?”
“妇人之见。”俞枕笑道:“圣心难测,我们如何得知哪位皇子能占得天机?选对了还则罢了,选错了,日后才是万劫不复。不如干脆不选,做出中立姿态,将来无论哪位登基,我才好立于不败之地。”
金氏点头,随即又皱眉忧心道:“可是我听说大房那边和恭王走得极近,三房四房分别是福王裕王走得近,只我们二房,能独善其身吗?”
俞枕赞道:“家有贤妻,夫运也。”金氏这半老徐娘竟也有些红脸,听丈夫继续道:“如今不是正给我机会,表明我中立的态度吗?”
金氏回想片刻,明白了,“你想借着翕儿的事参本恭王?可这事毕竟于俞府名声有污。”
“区区污名,又怎能和我俞家百年基业相比。你使人将这事告之裴观夫人,裴观一向最宠女儿,我就不信他能忍住。”俞枕叮嘱道:“如今的京城潜流暗涌,稍有不慎便行差踏错,你一定要看好翧儿,他是嫡子,若有差池,连累的可是我。还有,也需得安慰下郑姨娘和她儿子儿媳,不看僧面看佛面,毕竟儿媳姓裴。”
“老爷放心,我理会的。”老爷看重嫡子,金氏身为主母能不高兴吗,忙不迭答应了。
而俞翕这边,也在房中悄悄商量着。她二人可摸不准俞枕这老狐狸会有什么打算,之所以去“表演”一番,不过是试探一下是否有用。她们也商量好了,若是无用,就去裴家。想来,公主殿下也不会白白浪费了机会。
到了第二日,金氏派人送来了好些滋补、华丽之物,关怀备至。只是流言不可避免地在俞府传开了。俞翕和裴德音是现代人,所谓名节,二人压根不在乎,任凭外面传的如何,两人这日子过得却是舒坦。
俞翕那便宜二哥俞習也遣人来过几次,只是客套几句便走了,到底是吸取了教训。
到了第三日,俞枕参恭王的折子终于递到了龙案前。嘉平帝的脸色阴沉得都可以滴出水来。太监大总管李福安在一旁伺候着,看似低垂着眼帘,实际没有片刻停止观察皇上的。好半天才听嘉平帝幽幽一叹,“越发放肆了。”
这力不从心的声音听得李福安心里一跳,皇上老了,他又该如何自处呢。不过几位王爷的示好,他是万万不敢接的。但凡他露出一丝这样的心思,明天的太阳他就见不到了。在皇上身边几十年,他深知自己唯一能效忠的也只有眼前的陛下了。想到这儿,他默默上前给皇上换了玉盏,心里也在祈祷,但愿皇上能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