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希眼利,在妇人激动的神色中硬是看出了一丝害怕和犹豫。她心中有了数,决定以不变应万变,静静地看着妇人,并不说话。
倒是俞进跨步上前,恭敬对妇人道:“郑姨娘,我刚详细问过铁家恩人,再加上少爷身上的信物,这事绝对错不了。”
郑姨娘的嘴皮蠕动了两下,闭上眼颤声道:“我儿身上有个特殊的印记,只有我知,还请俞管家带众人退出房外,待我验定后再做定夺。”
虽说男女大防自古便要遵守,可想到母子之间到底不同,俞进便没有多说,只是有点纳闷,若要验证印记,他们这些下人便可,何必又要屏退众人。转而又一想,若真是三少爷,当着下人面脱衣验身,将来回到俞府,多少会因为此事失了体面。看来郑姨娘还是为儿子好啊。这边俞进放下疑虑,那边铁桂花却大吃一惊,刚想说话却被史芸拽住了,史芸冲她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史芸教过铁桂花这“儿子”,早就知道这孩子其实非常聪明,只是话语很少,也是因为铁桂花本身就是个话少的,带着孩子也是不怎么爱说话。不过因为前不久一场大病痊愈后,这孩子倒是活泼了不少,还竭力撮合自己和铁桂花,仿佛换了个人似的,但举止、习惯、神态和平常一般,也试探过,过去的事,这孩子也是记忆深刻,甚至只有她们俩在一起才知道的事,也能说得清楚。这也让她彻底放心,不至于胡思乱想到怪力乱神之处。也许正是如这孩子所说,大病一场,什么事都想开了吧。现在见这孩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她阻止了铁桂花,静待结果。
俞希被郑姨娘带入了屋中,见郑姨娘抖着双手将门窗关得严实后,这才突然出声,“你既然是我亲娘,便该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郑姨娘浑身一哆嗦,缓慢地转过身,眼睛挣得大大的,泪水就在眼眶中打转,看得出是在竭力隐忍。俞希却像是没看到郑姨娘这副可怜样,继续说道:“看你神情,既想认我又不想认我,肯定有苦衷。什么苦衷呢?我来猜猜,你是我生母,母子血亲相连,你天然地想认下我,但我的身份却对你是大麻烦,甚至是灾难。”她讲话的语气不急不躁,像是在放松时闲聊一般,“我身上并没有什么印记吧?你心里在犹豫是否认我,如果决定不认我,便会对外面的管家说没有印记,认错人了。但你想过没有,我身上有玉佩,有我爹的证言,甚至我爹还留着我小时候被丢弃时穿的衣服。对,看到你如今的神情,我肯定我是被丢弃的。不过你想过没有,除非没有声张,否则只要你需要寻人,就必须告之丢孩子时所穿的衣物,以便于寻找,这便是证物。我看刚才那位管家所穿的衣物,恐怕俞家也是家大业大,丢了孩子,你不可能隐瞒下去。你如果非要咬定我不是你孩子,只会引起那位管家和你丈夫的怀疑。”
其实但凡只要有点头脑的人听到这番话都会嗤之以鼻,一个姨娘的儿子,不过就是个不紧要的庶子,都丢了这么多年了,就算如今没认回儿子,恐怕俞家也不会在意。但这话在郑姨娘听来就像是天塌了一般,首先俞希可以肯定这妇人就是这具身体的生母,母女连心,郑姨娘看上去也不是狠心之人,这么多年也是想着女儿的,否则那激动的神情可不是能演出来的。如果此时不认女儿,这辈子恐怕再无相见之时,这也是郑姨娘犹豫的原因之一。其次,看郑姨娘此刻表情外露,就知道这个妇人可没有喜怒不形于色的定力,也不过就是个普通妇人,这番话用来恐吓一个养在后宅的姨娘,那是绰绰有余。
郑姨娘果然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浑身颤抖地更厉害了,她突地俯下身子,紧紧抓住俞希的手,嘶哑着嗓子哭泣道:“儿啊,娘不是不想认你,这么多年娘一直生活在自责中,无时无刻不在悔恨,娘后悔啊,做梦都是和你团聚的场景。可娘是不敢认你啊,俞家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这身份,一旦暴露,失了俞家的脸面,娘死不要紧,但你也会跟着受到牵连,到最后也只有死路一条。娘,不敢啊。”
俞希见目的达到,循循善诱道:“那我如今还是男装打扮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话音未落,郑姨娘猛地后退一步,惊恐万分,又上前紧抓住俞希的手,眼泪流如瀑布,“我的儿,你可是受了什么苦?”
俞希轻轻拍了拍郑姨娘的手,安慰道:“放心,我爹对我极好,只是我们是山上的猎户,只能以打猎为生,用猎物换取生活所需,女子之身去打猎换物终究不便。再者,我爹收留我之后一直没有娶妻,打猎是个危险的活计,他一直担心自己有了危险后我一个小女孩不好生活,总总顾虑之下,我才以男子的身份生活至今。你应该放心,我的男子身份,只要你不去说,没人看的出来。”她始终没有说出她爹的真实性别,这件事在如今的世道,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