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爱华缓缓地摇摇头,她从来不是个感情丰沛的人。在孤儿院,在社会上,在部队里,她的首要任务是活下去。感情似乎从来没有在她这个木头身上开过花。她渴望家吗?她不知道,她也没想过。但是党向红却将冰冰冷冷的自己给融化了,用犹如太阳般的生命和爱情劈开了她的黑暗。人啊就是这么贱,一旦感受到温暖就再也不愿回到阴暗中。那她自己呢?她给了党向红什么,她有资格再享受温暖吗?她也不知道。
两人相顾无言。徐玉荷抽完了这最后一支烟,将烟头塞入烟盒,狠狠捏扁了烟盒,望着天,微微叹息,“你看,时间多么无情,一点都不留恋我们的心情。党爱华,我和你一样,也不知道答案,但是我想试试,我想替我曾经爱的人好好看看这个世界,我想让我现在爱的人好好——”她的眼泪一点点慢慢的流淌下来,“好好替我过去爱的人保护我。”
徐玉荷什么时候走的,党爱华不知道,她就这么站在墓碑前,呆立着,直到夕阳斜照在她的身上,直到有个身影来到她的身旁。徐心愿默默陪着她站在,看着天边留下的今天最后的绚烂。
在徐玉荷找党爱华谈话的同时,李美婷也拉着徐心愿进了车里,问她的打算。
徐心愿不知道该怎么说,像普通人一样吗?当然可以,可是她的心却明白的告诉她自己,她不愿意。但是这种不愿意是她徐心愿做出的决定还是党向红做出的决定?她糊涂,犹豫,不解,痛苦。她反问了一句,“你会觉得你是你哥的替身吗?”
李美婷笑了,笑容中有一丝苦涩,“纠结这些有意义吗?我哥在农村的时候,那缺点多的太多了,可是他人一去世,我想到他就只想到他的好了。人啊,活人是永远比不过死人的好。我在听到你姑姑对你爷爷说那番话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是发懵的。你姑说对了,我就是嫉妒。但我不是嫉妒你姑和我哥有过一段,而是嫉妒在你姑心里我永远也比不上我哥了。我想不通,是个人都想不通。那天在病房我和你姑大吵了一架,吵到后来我们都哭了。我忽然就想通了,什么是爱情?不就是永远的陪伴吗?最后陪在她身边的人还不是我吗?我不想离开她,她也不想离开我。我想这就是爱情吧。我知道她心里有我哥,但那是虚幻的,就像我们小时候看得听的那些童话故事,而现实是我和她,难道我还不能让她在内心里偶尔体验一下童话的感觉吗?”
徐心愿陷入了沉思,半响才开口,“婷姨,我和你的经历既有相似也有不同。我困惑的是,我不知道我是否爱她。我承认,我确实不想离开她,但是这种不想,是我的决定吗?还是我的心做的决定呢?”
“傻姑娘。”李美婷觉得好笑,“你的心是移植的,但现在不就是在你的身体里,属于你的了吗?它的感觉不就是你的感觉吗?为什么要分那么清楚呢?我虽然不是什么学者,但我也知道,生命不是有无数种形式吗?说不定上辈子你和党向红就是同一个人呢?投胎的时候出了岔子,灵魂分裂,这辈子就变了两个人。”
徐心愿心里忽的一松,“婷姨,你前面说得还挺有科学道理,怎么后面就变成迷信了?”
“迷信其实就是一种解释不了的科学。”李美婷文绉绉起来,倒是先把自己逗乐了,“愿愿,不知道就先试试,别蹉跎了岁月,如果不行,你还可以有别的选择,如果行,那又何必浪费时间呢。”
徐心愿缓缓点点头,望着天边的白云,将话听了进去。等徐玉荷过来后,她和小姑她们挥手告别后才慢腾腾走了上去,见党爱华还在痴痴的发呆,也不做声,只是默默的陪着。
天色渐渐变深,管理员过来赶人了。党爱华也没说话,只是沉默的转身慢慢往回走,徐心愿距离她一步远,不紧不慢地跟着。出了墓园,党爱华没有叫车,依然走着。徐心愿也没出声,还是跟着。
越走天越黑,等路灯全部亮起时,路上基本就没什么人了,才过完年,好多人都去大城市打工了,显得这座小城市特别冷清。不远处有小摊贩在油炸着食物,不知道是什么,又没什么顾客,只有淡淡的葱油味飘了过来,混合着冷冷的空气,催赶着行人回家。
党爱华突然顿住了脚步,深深吸了一口气,猛地转身直勾勾看向徐心愿,“我和向红想在这里买个房子养老。”
徐心愿也是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点头,“好。”
“我没钱,我要去大城市打工挣钱。”
“好。”
“我想和向红到处看看,到处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