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上,内宰摇着鹅毛扇进来了,起先责骂仆妇:“墙根的草长得脚脖子高,你们六个眼睛都没看见?”骂完后转头扔了句话,“辜娘子,令尊在白云亲舍等候,你收拾收拾,过去见见亲人吧。”
苏月顿时振奋,欢喜得差点叫出声来,“颜在……颜在……我阿爹来了!”
颜在心里虽失落,但也替她高兴,“快去,别让你阿爹等急了。”
苏月顾不上整理,慌忙跑下台阶,风一样旋出了宜春院。
西北角靠近方诸门的地方有个小院,就是白云亲舍的所在,只是过去有些远,她一路跑得气喘吁吁,中途不得不停下休息了两回,才终于跑进那处院落。
听见脚步声,站在厅堂里的人回身望过来,还没说话就先笑了。
苏月却抽泣起来,越抽泣越难自抑,最后放声大哭:“阿爹,我不是在做梦吧,您真的来看我了。”
第28章
她是个心软的孩子, 要是换作不懂事的,脱口一定会哭喊,阿爹终于来接我了。可她却不是这么说, 只说阿爹来看我了, 因为知道要把人弄出梨园不容易, 她虽想出去,却也担心阿爹为难。
时隔半年多, 再看见离家多时的孩子,辜祈年打心底里泛起一阵酸楚, 远远向女儿伸出了手。
苏月跑过来, 跪在父亲面前,紧紧抱住了他的腿,哭道:“女儿在上都这些日子, 每日都想念爹娘, 想念阿兄和阿妹。”
辜祈年连连点头, “知道……都知道。家里人也时刻惦念你,尤其你阿娘, 你走后病了一场,险些丢掉半条命。好在天气暖和,渐渐好起来了, 原本她要跟着一道来的, 被我劝住了, 实在怕长途跋涉,她的身子受不住。”边说边把女儿掺起来,老父亲也红了眼眶, 从上到下打量她一遍,勉强笑道, “瞧着又长高了些,比离家的时候更稳重了。”
苏月说是,“女儿在外学了些为人处事的道理,想起以前在家的时候任性,实在觉得惭愧。”说罢搀扶父亲在圈椅里坐下,抹了眼泪问,“阿爹,我娘的病气都散了吧?怪我,这一走害她又病一场,她原本身子就不好,如今又要操心我……”
她说着,声线扭曲,还像小时候受了委屈强忍的样子,看得辜祈年心疼不已。
“这事又不能怨你,不是你自己想离家的,都是形势所迫。你放心,你娘已经痊愈了,在家等着你的消息呢。家里一切都好,家人平安,铺子也重新开起来了,没有什么不足。”他说着,不舍地伸手抚了抚孩子的脸颊,“唯一牵挂的就是你,怕你在梨园受委屈,怕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折辱你。”
前朝时期说起梨园,在百姓心里诚如教坊一样,进去的女郎都清白不了。苏月怕父亲担心,忙道:“应邀去官员府邸,难免会遇见些无赖的人,但几次都化险为夷了,我有贵人相助,没出什么纰漏。如今朝中有明令了,不许逼迫乐工陪酒卖笑,阿爹放心,我好好的,不会受什么委屈的。”
“就算如此,这地方也不能待下去,正经良家的女郎,何必抛头露面供人消遣。”辜祈年压声道,“阿爹这回入京,把襄阳郡的铺子盘出去了,多预备些钱财,回头好行事。”
苏月到这时才敢正视这个问题,渴求地问:“使了银钱,真能出去吗?”
辜祈年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虽说三年战乱,上都以前的故交都找不见踪迹了,但我心里知道该往哪里使劲,用银子开路总没错。不过得费些手脚,你要沉住气,别着急。”
苏月忽然想起了白溪石,便问父亲:“阿爹知道太常寺少卿吗?您有没有托过人,搭上少卿这条路?”
辜祈年说没有,“我前日刚入上都,把与梨园有关的衙门都寻访了一遍,知道有这个人,但还未摸着门道攀交他。你说的少卿,能不能帮上忙?若能,我便去拜访他。”
这下子问明白了,果然白溪石先前是诓她的,苏月遂把前后经过告诉了父亲,斟酌道:“他既然说出了口,当真找上门,说不定能逼得他骑虎难下。咱们在上都没有亲故,就算想使银钱也不知该往哪里送,莫如找他试试,死马当活马医,万一能成,不也是意外之喜吗。”
辜祈年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且去试试,成不成的看运气吧。”话说到这里,才想起来打探最要紧的那件事,“你在陛下面前献演过么?他可曾留意过你?”
苏月讪讪道:“常现眼,现眼了不知多少回,陛下已经认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