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舒展着长眉,切切叮嘱阿弟:“既然要定亲,咱们自家决定不算数,要早日知会亲家。到时候也把朱家人迁到上都来吧,免了思亲之苦,才能一心过日子。”
齐王说是,含笑望向颜在,“其实我早就有这个意思,也曾同她说过,只是那时候相交不深,不敢太莽撞。现在婚事定下来了,我打算差人往姑苏去报信,年前想是来不及了,年后再慢慢张罗。”
苏月拿肩头顶顶颜在,戏谑道:“人家说了这么多,你呢?心里是怎么想的?”
颜在赧然道:“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我是微末之人,能得大王如此厚待,心里感念大王。若说回报,我又能如何回报呢,不过真心以待,日后尽心侍奉大王吧。”
大家都很欢喜,苏月端起杯子招呼:“什么都别说了,咱们满饮此杯,庆贺这桩喜事吧!”
众人便一同举杯,愉快地碰了碰。将要过年了,百忙之中能够商定一桩喜事,实在没有辜负这好时光啊。
舫船在湖光山色间行走,远处也偶见小舟来去,隐隐约约有乐声飘过来,奏的是梨园新进刚出的江南调。
齐王出了个主意,“大家都喜欢音声,我记得阿兄擅吹笛,也会弹琵琶,莫如咱们来考考耳力,看咱们兄弟与梨园的大乐师们,究竟有几多差距。”
皇帝也饶有兴致,“你想如何比?”
齐王道:“咱们分成两队,阿兄阿嫂一队,我与朱娘子一队。以屏风遮挡,让内外侍立的都来猜,奏乐的究竟是二者中的哪一个。猜对了有赏,猜错了罚酒,这个主意如何?”
苏月啧啧,“说是一队,分明是拿我们当对手啊。”笑着对颜在道,“看来大王不服咱们的琴技,我就不信他们成天握笔的,能与我们不相上下。机会难得,今日咱们狠杀他们一回。”
于是一拍即合,一方折叠的屏风挡出了两个世界。屏风后的人执起乐器,屏风外一干人竖起了耳朵。
苏月和皇帝率先来,她朝他看了一眼,这时的陛下分外肃穆,面色都是沉寂的。她还在暗笑他如临大敌,他抡指奏起了《十面埋伏》,一阵滚滚的喧嚣,那手法和声势瞬间让她笑不出来了。她以前只知道他通乐理,但没想到他实操竟也在行,满轮半拂,杀伐决断,一场你死我活的凶战,绘声绘色铺陈在了所有人面前。
屏风外的人开始下注,国用说:“这定是大娘子。我听过大娘子在梨园内独奏,就是这样的指法。”
淮州和几个御前的内侍不认同,“如此强劲有力,定是陛下啊。”
外面猜测纷纷,皇帝奏完,冲她笑了笑,把琵琶转交给了她。
相较于他的指法,苏月的划拂和扫拂更多,更擅长用刹弦来描绘刀枪迸鸣的场景。一时让所有人迷茫了,截然不同的两种奏法,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刀光剑影。谁也说不准究竟谁先谁后,归根结底就是胡蒙,对错全凭运气。
等屏风撤下,两个人又重新弹上了一段,这下结果就很分明了,有人得赏有人罚酒。颜在日日和苏月在一起,当然不会听错,齐王则铩羽而归,无奈被那些内侍灌了一大杯。
接下来轮到他和颜在了,两人起身坐进了屏风之后。
颜在等着他先奏,却没想到他把月琴交给了她,凑在她耳边说:“同一首曲子,请娘子先后用两种手法演奏。”
颜在迟疑了,“我一个人奏么?”
齐王含笑点了点头,目中寒辉点点,“娘子定能做到吧?”
乐工一人有多种指法,这是基本功,倒并不为难。颜在心下虽然疑惑,也还是应下了,奏的是《君子饮酒吟》,为了感念皇帝陛下的成全,对兄友弟恭极力颂扬了一番。
舫船上的船舱,前后都设了门,以便随时出舱赏看两岸的风景。门楣上虽有帘幔垂挂,但偶尔被风吹起,也还是带来了舱外的凉意,拂得人鬓边生寒。
颜在是个实心的女郎,一心只想奏好曲目,想混淆外面人的判断。正奏得尽兴,身旁的人却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起身离开了。
她大惑不解,但手上拨弦未停,第一曲近了尾声,略顿片刻,换种指法又奏响了第二曲。
齐王离开的时间并不长,她奏到“家给人足,时和岁丰”的时候,他回来重新落了座。她也没有多想,料他或者是去如厕了,这种事也不好追问,仍是兢兢业业把整首曲子奏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