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星野感觉到眼睛发酸,
他并不为自己感到难受,他只是想起了妈妈。
妈妈大半辈子都在等一个不存在的人。
贱货,
他要让这个生理上的父亲跪下来、 把额头磕得血流如注来谢罪。
楚文山骗钱会坐牢,但从母亲那里骗走珍贵千万倍的东西却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楚星野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发抖,应该是气的。
“你哭了……?”
闻暨白的声音传来。
楚星野一惊,用力合上电脑,
“别过来!”
“……”
闻暨白的脚步顿住,心脏酸痛,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掌心的纸巾被揉捏成球。
最终,闻暨白在不远处坐下,整个人埋在阴影里,看不真切面容,
“有需要的话,可以叫我。”
楚星野也不知有没有听清他的话,只是埋着脑袋,再次打开了电脑。
他的鼠标继续下滑。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楚文山现在究竟在哪所监狱。
【2007年成为利明的董事长司机】
【2009年因身份证造假入狱,数罪并罚,判刑十年。】
鼠标继续下滑,如无意外,监狱的地址会出现在文书的下一页。
但是,
意外比下一页更早到来。
【2011年,心脏病并发症突发,死于上浦市仙湖区第二监狱,享年36岁。】
楚文山死在了十几年前。
在看到死讯的那个瞬间,楚星野瞳孔紧缩,四肢瘫软在沙发上,心脏却跳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快,快得几乎要破开胸膛,直接罢工。
是的,对楚星野来说,
比恶人父亲更可怕的是死人父亲。
人一死,留在世上的恩怨便一笔勾销了。不论是善人还是恶人,富贵或是贫穷,在烧成灰后,便什么也不剩了。
有人去恨是个很幸福的事,仇人长命百岁更是幸福中的幸福,恨如果失去了对象,便只能郁结在胸腔中,把胸膛炸成一朵花。
楚星野的鼻息乱了节奏,忽而忘记了怎么呼吸,于是张开唇舌大口呼气,成了田里的水牛、树上的知了、以及地上的死鱼。
如果真的是死鱼就好了,
鱼只有七秒记忆,短暂的生命中不曾有机会品味真正的苦痛。
楚星野摔在地上。
准确来说,
是摔在另一个人身上。
“别怕……别怕……”
耳边是男人的低语。
男人……
男人!
男人能有什么好东西!
楚星野抓住了浮木,翻身去掐身下人的脖子,身下人竟是一动也不动,甚至伸出手去轻拍他的后背,任由他折磨。
掐了一会儿,指尖传来温热的液体,烫伤了楚星野冰凉的指腹。
他手一松,惊觉自己干出了十足可怕的事。
“累了?”
闻暨白从地上坐起来,喘着气,脸上是苍白的笑。
“对不起。”
楚星野的声音细若蚊声。
“你说什么?”
闻暨白靠近了他。
楚星野唇瓣摩挲:
“对、对不起。”
“听不清。”
闻暨白的额头抵在了楚星野的额头上,两人鼻间相触,瞳孔中只有对方的身影。
“我说……”
楚星野的话被打断。
“好啦……不要你道歉。”闻暨白随手抹干净脖子上的血迹,似乎并不十分在意自己的伤,“我只要你对我笑一下就好了。”
“啊?”
楚星野呆了呆。
“不明白吗?”闻暨白双手包住楚星野冰凉的手,温热的触感传来,让人怔了怔,“我的意思是,只要你开心就好。”
楚星野下意识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出来,用了点力气,纹丝不动。
他不敢看闻暨白的脖子上涌出的血,更不敢看闻暨白的眼睛,侧过脸,声音比风还要轻:
“只要这个?”
“嗯。”
闻暨白点点头。
不知怎的,楚星野胆子大了起来,闷声道:
“先说好,我现在不想谈恋爱,也不缺男朋友。”
“我知道。”
闻暨白语气里夹带了几分无奈。
“你可以跟在我身边……但是不许觉得自己是男友,明白了吗?”
楚星野凶巴巴地说。
“好。”
闻暨白给楚星野戴上手套。
“……你有没有在听啊。”
楚星野左看右看闻暨白的脸色,平静得不像话,不由质疑道。
“我听得很清楚,”闻暨白掰正了楚星野的脸,直视那双挟云带雾的眼睛,不给楚星野一点逃避的机会,“我不能算你的男朋友。”
“以及,”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放心。”
话音未落,
闻暨白便在楚星野的脸颊上留下一个带着体温的吻。
这个吻太轻了,以至于楚星野还没反应过来便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