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向是个惜字如金的人,作为闻家未来的继承人,他连嘴都不需要张,自有人把一切捧到他面前。
就好比这场以他为主角的仲裁,他可以很顺畅地用别人的嘴说出自己的话,不论是律师、助理还是因着家族关联和他站在一条线上的陈明湛,都可以成为他的话筒。
这种被媒体全程直播的场合,只要开口就必须自担风险。
闻暨白可以从到到尾一个字都不说,风险与他绝缘。
语言,是被他淘汰的手段。
然而,就在他座位的轮子被撬开移动的那个瞬间,闻暨白的脑袋偏向楚星野,难得地启了启嘴唇。
他似乎想要发出点什么声音。
可是,
没人会注意到的。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在仲裁上几乎不亲自开口,自然没人会关注他的嘴。
闻暨白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有说话的冲动。
他不知道的东西还有很多,比如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楚星野,比如为什么迟迟下不去决心好好警告一下楚星野……再比如,刚刚为什么要接住楚星野。
直接让他摔到地上不好吗?刚好治治楚星野多动的毛病。
闻暨白想不出原因,却猛然发现自己盯着楚星野看了很久。
这并不是最要紧的,
最要紧的事……楚星野一眼都没有看他。
手腕处传来痛感,闻暨白低头一看,原来是他刚刚腕部用力,扯动了束缚带,把手腕勒出一圈红痕。
触目惊心。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像闻暨白一样茫然、甚至是酸涩的。
“你笑什么,陈明湛。”
闻暨白让助理给自己左手边的人传话。
陈明湛倒是很自然地回复道:
“当然是开心了。”
“有什么可开心的。”
“开心星星心里有我,不可以吗?”
“星星针对了好几个人,就是没有针对我……这就是所谓的特别对待吧?”
陈明湛说着说着,似乎是恍然大悟了,又似乎是有点恶意:
“唉,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
“你又没被星星特别对待过,怎么能体会我的心情呢。”
闻暨白缄默以对,但眼底的不屑暴露了他的真实心情。
在这个世界上,果然还是蠢人比较擅长快乐。
“目击证人陈明湛,请遵守仲裁纪律,不要自言自语!”
书记员的警告声响起,陈明湛又耷拉下脸。
书记员的槌声再次响起,她清了清嗓子,宣读了字迹鉴定结果:
“经专家鉴定,HY所提供的代言合约上的字迹,不属于当事人楚星野,证据不成立。”
“故而,合约真假难以判断,‘当事人通过代言合约得到闻暨白字迹并模仿’这个假设不成立。”
此时,闻家人立刻提出质疑;
“我方有一个疑问,”
“请问在刚刚的字迹鉴定中,楚星野的左手字迹是否有被一起鉴定。”
“我方怀疑楚星野在签约时使用的是左手,申请重新鉴定!”
闻言,楚星野勾了勾唇。
反应比他想的要慢嘛。
书记员点点头,认同了闻家人的提议。
她正要说些什么,却见到楚星野举手示意。
书记员问他想说什么。
楚星野笑了笑,眼睛弯成一钩月亮,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我想要医生?”
“为什么?”
楚星野把左手立起来,纤薄的手背上爬着蓝紫色的血管,像一脉潺潺的溪流:
“刚刚摔下去的时候……”
“我的手骨折了。”
确实是刚刚骨折的,但不是摔骨折的,是刚刚调整座位时他亲手弄折的。
也不是很痛,眼一闭一用力,关节发出咔嚓的脆响,他就知道成功了。
就和杀鸡一样,一瞬间的事,闭上眼睛就好了。
很久很久以前,他还生活在村子里的时候,就是这么闭上眼睛,宰杀那些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家畜的。
那个时候他还很小,脑子也混沌,最大的乐趣是和家里养的病恹恹的鸡说话,单方面把它们当成朋友。
总之,对他来说,扭断骨头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不论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书记员还未做出回答,闻家律师先是拍案而起,力度之大,连实木桌都震了震,怒吼道:
“你这根本就是作弊……!”
律师似乎还有什么想说的,却被自家雇主一个眼神止住。
闻暨白说:
“我方同意休庭。”
律师和助理投去不可置信的眼神,不只是他们,在场的媒体齐刷刷地把镜头对准闻暨白,有人半个身子探出来,恨不得把镜头怼到闻暨白鼻尖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