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烟然看似偶然的出现,对裴确来说,仿佛命运提前为她安排好的礼物。
她向她抛出橄榄枝,她凭借自己的本事走到这里,各尽所能。
身为女性,陈烟然独立、果断、不纠缠、有决策力,一度是裴确心里标杆般的存在。
却是不曾想过,这样的陈烟然,也有如此柔软的一面。
她会陪在她的病床边,笨拙地悉心照顾她。
......
“303房的家属,主治医生找。”
“诶马上来。”
思绪将落,门口忽然响起一道拍门声。
陈烟然放下水杯,又调了调输液器的点滴流速,垂过头来,“你先躺着休息会儿,我马上回来,没事的别担心。”
裴确点点头,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抿了抿嘴唇上未干的水珠,转而抬眼,盯着头顶挂着的塑料软瓶,“咪达唑......”
瓶身凹下一块,只能勉强看清前三个字,她皱眉良久,刚在底下一排黑字读到‘镇定’时,陈烟然回来了。
“裴确......”她坐到她身边,眼眶竟比方才更红。
“烟然,你怎么了?该不会是医生和你说,我得什么不治之症了吧?”
怕她伤心,裴确本想开玩笑逗逗她。
却不想视线一偏,反倒瞧见她蓦地滚落下两滴泪。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乱说的。”
心头着急,裴确欲为她擦眼泪的手伸到一半,陈烟然忽而倾身,双手紧握住她,声音低哑,“ 裴确,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你明白吗?我很需要你,尽山很需要你,大家都很爱你,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
目光停在她哭红的脸,裴确有一瞬间失神。眼前的陈烟然,与以往记忆中的模样太割裂。
“——父母曾对你造成的伤害不可逆转,可这不是我们的错...我父母也是混蛋!但这不是我们惩罚自己的理由,况且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裴确,你真的做得很好......”
尾音止不住发颤,陈烟然蓦地埋低头,额角抵到她们相交握的双手。
决堤泪水顺滑进掌心,裴确怔愣片刻,侧过身,抬起另一只手僵硬地抚了抚她发顶。
她从未听她提起过她的家庭,也不知因何让她联想到过往,安慰的话在心头转了又散。
她自以为从出生起便万事顺遂的陈烟然,其实在她从未触碰到的地方,也有属于她的不可愈合。
她们完全交错开的人生,在某些时刻重叠过。原来,我们都是彼此曾经的自己。
“烟然,我——”
“裴确,爱自己才是唯一出路,你明白吗?檀樾他不是......”
一段莫名开启的对话,断在奇怪的落点上。
裴确猛地心口一紧,不明白这两者间的关联,正想抓住她的手反问时,“点...点滴快输完了,我出去找护士。”
陈烟然眼色一怔,突然站起身,许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忙松开她的手,抹着脸走出病房。
“咔哒。”
房门轻声闭合,恍然陷入死寂的空间,因为一个名字,裴确心底一空,脑海中杂音盘旋。
视线环顾,她看见耷拉在床边的安全锁扣,装满铁栏的窗台,上锁的壁柜,以及干净得异常的病房......
熟悉的装修风格,她曾在萧煦远的项目上画过同样的设计稿……
第六感像颗绒球,缓慢苏醒,触须向四处延伸,让她心里止不住发毛。
旋即抬头,她终于看清输液瓶身凹陷下的字迹,“咪达唑仑,镇定、抗惊厥、抗焦虑......”
浑身猛地一僵,檀樾的脸仿佛闪烁繁星,在她模糊的记忆里忽明忽暗。
恍惚间,她想起他们在会议室里的相拥,想起他掉进她脊背的眼泪,想起最后她失去意识前,他终于再次唤她醒醒......
可当她睁眼,看见的人却是陈烟然,檀樾去了哪里?
她刚才说的,但檀樾不是...不是什么?
明明输液瓶里的液体还剩下大半,为什么要找护士?
医生到底和陈烟然说了什么?她一定有事瞒着她,一定有哪里不对——
无数问句绕在裴确心底,仿佛轰然绽放的烟火,不见绚烂,只见硝烟。
指尖摸到手背,她拔掉针头,翻过身,无力支撑的四肢摔到冰凉地面,浑身麻过一阵,她强站起身,拖着一双光脚走到门边。
拧下门把,走廊来往的杂音瞬间扑来。
裴确抓着门框,刚探出身就听斜对的门前传来高声抱怨。
“我的记忆没了,孟医生在哪里!我十岁以前的记忆都没了!”
裴确侧头,看见一个体型微胖的短发女生,挽着手靠在门边,骂骂咧咧。
她对着走廊重复喊了好几遍,终于有人停在她面前,好奇追问:“小妹,你是怎么回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