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站在屋外几人,听见里面动静赶忙拢到门边。
李雅丽站在前面嚎叫着拍门,袁媛被吕美琴推搡着往缝隙里凑。
良久不见什么响动,李雅丽又跑着去找吴建发,边跑边喊:“建发,你快...去家里拿把榔头把这锁给撬了,万一这母女俩真有个好歹,到时候警察问起,别又把咱儿子牵扯进去了。”
房子面积小,隔音差,她说的话一字不落地传进裴确耳朵。
还不等听见吴建发离开的脚步声,她圈在手心那股温暖猛地挣离——
白雪重又拾起地上剪刀,“哐啷”抽开锁头,单手将门外两人推开,手中刀尖直指正对面的李雅丽,惊声尖吼:“滚!你们全都给我滚出去!!!”
四周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在面面相觑时,始终缩在江兴业轮椅后的吴建发“噌”地站出来。
他抬手把李雅丽推到旁边,抻着下巴,嘴里时不时发出地痞般的啧啧声,盯着白雪半天不说话,脑袋往右下一转,冲江兴业嗤笑道:
“老江,你说说你家这是咋回事啊?小的不懂事就算了,现在连你媳妇儿也要来欺负我们家?”
他嗓门吊得高,江兴业吓得脸都白了。
“我和雅丽今天到你家,本是出于好心,结果你给我整这么几出,膈应谁呢?”吴建发揣着裤兜,小鸡啄米似的,说一句话点两次头,
“我们还商量着,等江裴嫁过来,你欠我的钱全当是彩礼,一笔勾销,但现在这情况,你要觉得咱家高攀不上你家,趁早说!那八千块钱也趁早还给我!还不上就去借高利贷,我看你不是还剩五根指头让人剁么?!”
“要不是一成喜欢,我压根儿看不上你家闺女,更别提她染这病,老子今天把话撂这儿!除了一成不嫌弃,你看以后谁能娶你家江裴!”
一听他提钱的事,江兴业稳不住了。
忙摇着轮椅到他眼前,双手在胸前交握着给他作揖。
吴建发知道自己捏住了他的命门,并不领情。
往地上啐了口痰,梗着脖子鼻孔朝天,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江兴业见这招不好使,为表忠心,转头抄起立在墙角的拄拐霍地扔向白雪,“你这个下/贱东西!”
但他力气不够,拄拐半斜在堂屋门槛,撞出哐当一声颤响。
坐在屋里的裴确瞬间醒过神,冲出去,迅速辨明局势,抬手拦在白雪身前。
一时间,她被剪得七零八散的赖皮头,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
方才的混乱刚静止片刻,江兴业只觉脑门儿冲上一股火气,烧得他羞怒不已。
众目睽睽之下,自己的老婆孩子居然敢和他作对?!
他躬低身,随手抄起旁边矮凳朝堂屋一扔。
小木凳的重量比拄拐轻,这次没半路倒在门槛,横着一方锐角径直砸向裴确小腹。
她咬牙闷哼,紧接着飞来的是锅具、水壶、铁桶......
一切放置在江兴业身边的东西,都成了他此刻手里的武器,只向着血缘亲人开火。
而那些细小又沉重的物品,弹无虚发,如同流弹般撞击她身体各处,最后被她咽下肚,无声消化。
等江兴业的四周再无可扔之物,他见吴建发并没有拦阻之意。
于是布满老茧的手摸进衣兜,心一横,手臂平直,攥着木把朝前猛地一掷。
那把被他常年握在手里的刻刀,将将擦过裴确耳廓时,她还能听见那道“咻”的风声,割断几缕碎发。
差了几毫厘,平直刀面便会戳瞎她的右眼。何其幸运,仍有那几毫厘。
只它仍旧正中靶心。
——“可是伤害已经造成了不是么?”
蓦然间,她想到昨晚檀樾说的话,想到袁媛姐曾经对她千万般好,妈妈现在为了保护她而抗争,难免愧疚。
但又想到,或多或少,她们都曾伤害过她。
而伤害一旦形成,便没有倒退的解法。
那瞬间,她脚下忽然划出一道线,一种绝无仅有的孤独感攀进身体,融入血脉。
裴确看见所有人站在另一端,站在她的对立面。
她应该感到痛苦、悲伤、然后哭泣,可她什么也没做,只觉内心竟十分平静。
仿佛置身一片空茫之地,那些刺向她的刀刃统统化为流水,穿过她的身体。
抵达世界的背面,并不意味着坠入深渊,而是从今往后,无论她朝着哪个方向前进或后退,都能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发誓说,会永远,永远,坚定地站在她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