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煞·双生枝+番外(89)

说句实话,只要取胜,梁王那三千杂兵全砸进去都无所谓。

她素来厌恶平庸,自从尘虚子收她入门,便再未与泛泛之辈打过交道。她本身对此事极为抵触,之所以按住情绪,精心挑选那晚撬动山体主脉的三百人,不过是想要一种仪式感。头一回沾血,总得有点讲究。而那些个无亲无故之人,原本此生不会被任何一人记住,经此一事,却由张子娥记下。若将来有幸著书,她会将他们一一写下以表抚恤,至于而后因她殒命之人,便没了这福分。

著书写人这趣味挺恶,像了上回她在鱼池边丢下点微不足道的饵料,看似抚慰人心,其实什么也没有做。她长于高山,自视高,心气也高,习惯从云端俯看,做点什么,总带着点施舍感。如与杂兵谈话,她认定此人碌碌一生再无可能与她这般人物交谈,觉得此等无名之辈能被她记下便算作一种殊荣。傲僻自负者众多,能到她这副不堪田地而心安理得者却是少有。她心知肚明,且引以为豪,若要说唯一美中不足的,即是得注意时时收敛,不可表露在外。

闲人雅客多爱穿一身白衣,应了屈子那句『举世皆浊我独清』,既有傲骨凛然的清高,又带着顾影自怜的无奈。而她一身白衣,只是为了作妆点。衣服嘛,用于示人而已,好看得体即可,强行赋予他意,未免有违初衷。

她打小是个异类,自知与古来圣贤相去甚远。若是将心思摆在明面上,只会招来麻烦。

所以她选择沿袭先贤之风,穿白衣,习文好雅,恭谦态度,妥善地将令人生厌的高高在上与见不得光的真实想法藏在姣好皮相之下。毕竟人心窥探不得,妆点好门面,便可万事大吉。经日月积累,她愈发深谙此道,以至于连龙珥都瞧不出来,天真地以为,这便是她月白风清的张姐姐。

她甚少主动表明心迹,只寻适当时机,与适当之人释尽言明,比如面前这位喜欢挑着话锋逼问到底的公主,一方面,身为臣子,阐明一切是职责所在,另一方面,藏得久了,难免憋得慌。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是水之清浊,亦是人之清浊。

张子娥借山泉水濯手,可惜莫有洗尽尘嚣,反倒引生了疑惑:「龙翎未归多时,前线军报公主已经很久没有说与我听了。」

一双云丝软底缎靴踩在山石上,公主合拢纤指盛着一捧冰冷泉水,抬眸看张子娥时只露出了隐在发丝间棱角精致的侧脸。泉水从指缝间缓缓溢出,有几滴垂直落在了地上,有几滴则顺着手腕温柔的弧度潜进了冰丝广袖中。显然,那些钻进袖子里的,更易引人遐思。

张子娥立在原处,鼻翼轻动,手指攥紧,心中似有何物堕地,忽如而来生了某种预感。

她的直觉一向很准,她以为,这不是什么好预感。

「先生抱我。」

说着,苏青舟松开手,那一捧清水砸在石头上,沾湿了二位的裙角。

这一声水花落地,这一句「先生抱我」,果然,不是什么好预感。

未几,红叶交坠,相映婆娑,苏青舟在飘飘落叶中嫣然一笑,再次说道:「先生抱我,我便说与你听。」公主一向清贵,似那寒雾天里生于湖心的一支幼白芙蓉,适宜远观,若想摘取,不仅要踩泥巴,湿衣裳,还可能会丢掉小命。而她适才说话时眼神同语气娇憨可亲,不乏调情意味,只可惜,某人纵使领悟到了,也欣赏不来。苏青舟见张子娥无动于衷,抿了一下嘴唇,说道:「伤天害理都做,却不愿意抱我?先生心中这杆秤,我可真是看不明白。」

这一回,则添了些王家独有的命令感。

「这不合适。」张子娥答道。她和龙珥相处得越久,就越有家主的架子。龙珥也曾要挟过她,若是满足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眸子微微眯起,苏青舟嘴角勾笑,说:「先生答的好正经,显得像是本公主无理取闹。」

「公主不要拿在下开玩笑。」

「倘若本宫没有呢?」说着她看了看足下,再玩味地看了张子娥,眼神十分捉弄。张子娥呼吸一滞,有如履冰临渊,百端思量上心尖。是时膝盖不觉发软,她猛一眨眼,骤然感到承接不起眼神中那份捉弄。不妙的预感抵着喉口再度来袭。公主莞尔一笑,似乎对此很是满意。她用手轻提裙摆,踮起脚尖,不出意外地,倾身从石上滑落。

正如上回小池旁,张子娥上前一步,不出意外地,再次将她稳在怀中。

苏青舟靠在她身上,转头看到一片白皙脖颈,再往上看则是一惯的泰然自若。平静到了失礼的地步,与抱着一团空气无差,明明抱着龙珥脸上还会带个笑。公主虽说不与孩子抢人,但最终也是忍不住比了起来。她下巴微抬,因还生着气,故意将头上翡翠簪子死死抵在她胸口,忽而喉间一动,含着笑启唇在那人衣领口轻轻呵了一口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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