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几,她叩了叩桌子,传来了德隆。他们相处多年,李明珏扫上柏期瑾一眼,德隆就回身准备去了。没过多久,他同一个与柏期瑾年岁相当的宫女端来一方矮几与一壶香茶。宫女俯身将一个软垫放在柏期瑾面前,见她垂着头一动不动,既不喝茶,也不挪上软垫,遂侧首请示,只瞧李明珏微微颔首,那宫女便更进一步,将茶杯直接递到柏期瑾手中。柏期瑾抬头来望着同龄少女眨了眨眼睛,宫女还她一个温柔微笑,与此同时轻轻合拢柏期瑾虚握茶杯的手。在柏期瑾还尚未明白茶杯怎么就到手中的时候,宫女又同她点头一笑,随后转身和德隆一齐退下了。
细碎之音戛然而止,李明珏托腮撑在案上,柏期瑾捧着茶杯连都头发丝都不敢动。
过了不知多久,李明珏说:「喝。」
柏期瑾就低头喝上一口,不禁在心中叹道真香啊。
李明珏又说:「跪上去。」
柏期瑾就捻着裙角跪上软垫,不禁在心中叹道真软啊。
作者有话说:
宫墙宫柱:倒霉,猫怀孕了被踹,小茉花没来被踹,心情不好被踹,受伤的总是我们。
德隆:若是踹脏了,鞋印也是我们擦的呀,呜呜呜。
小柏:吓傻了。
明珏(扶额):以后都得这么个宠法吗?
小柏还差点把手放上去了,真可爱。
第 20 章 若遇明主
柏期瑾畏畏缩缩跪在软垫上,跟个小木头人一般,不敢妄动一下,不敢妄言一字。李明珏虚瞥她一眼,细嚼慢咽清嫩小脸上拭不掉的惊惶,暗笑道方才打人胆子肥得流油,一转眼就怂成个委屈巴巴可怜虫,若不是自己脸上还一派江红,难说到底是谁打了谁。
沉寂半晌,李明珏一手撑在文竹小几上,不紧不慢地扬声问道:「你从白石山来?」
柏期瑾闻言,后背登时染上一阵潮热,葱白纤手在膝上搓来捻去,叫苦道君王之音有千钧之力,竟逼得她连一句寻常问话都不知当如何作答,最终只得在寂静中点了点头。
「来诀洛城做什么?求官?」
柏期瑾又点了点头。李明珏见她颔首跟小鸡啄米似的,唇角勾了勾,压下声音问道:「不怕死?」
「若遇明主……」
一语未了,李明珏指背于桌上一敲,轻笑道:「照你所言,宋国公,韩国公皆非明主?那叶相同周君又为何会择宋韩而依?」
「……」
她款款端起茶杯,不喝,单是拿在手中转来转去,目光亦不落户,且随杯中香茶一齐轻摇慢旋,绕上数轮后,杯停,戏谑道:「你来诀洛城,以为本王是明主?」
「我……我得先看看。」柏期瑾搓着袖子回道。
李明珏凤眸微眯,唇边一笑,恰似抓住了什么了不得之物,有如拈春花、掐柳叶,信手徐徐来取,其间从容,自不必明说。她偶作前倾,话音微转,颇为怨怪道:「可你都低头不看本王。」
柏期瑾神思一滞,心下辗转,总觉襄王殿下好言语戏弄,说话挑轻避重,有点……有点不太正经?
李明珏见她疑虑,暗自一声「哎呀呀」,刚才那一句没忍住,今儿早本就抓了她,如今话里挑弄来挑弄去,怕不是要被看作浑性放旷之人了。她一惯穿花拂柳,随性瞻玩,肆意勾挑,不曾能出个人物拦得下她,莫道是同心上人生得一般的女子,就连对上朝堂中褶子里能塞饭粒的诸位老臣,都使不出什么正派章法。虽说一时藏不大住,但装还得装一下,李明珏暂且敛笑,转而沉音说道:「本王钦佩叶相周君的为人。」
柏期瑾听她在夸两位师兄,适才疑惑一扫而空,刚准备回话,又听李明珏继续说道:「白石山,比国策门好多了。」
柏期瑾又听她在夸白石山,愈发欢喜,亦不作谦,一双翦水明眸亮着喜色,回头追问道:「所以你就将国策门的人送走了?」
李明珏抿唇遥思,那日张子娥一身白衣,背包牵马,不光要顾只会吃糖的小女娃,还须仰头寻隼的踪迹,那么个油浇火燎忙活样,配上张不点烟火清高脸,有凡尘和俗世并存的滑稽脱节感,顿时趣味百生。如此想来,这事儿还真做对了,不然留下国策门的人,怎么和白石山的人套近乎呢?当年怕还真是欠上苏青舟好大一个人情,她一想到三年前雨打来的三千石,笑着欣然回应。这么一笑,把柏期瑾给看愣了,襄王殿下,不像传闻中的行峻狠戾,笑起来的时候,丰神隽雅,温然如玉,全无一点贵介狂傲,俊爽眉间竟然还有几分恰如晓风的和煦温柔。然而,那份温柔禁不得细品,兴许是多年高位,征伐所致,有如上好丝绢裹藏锋利刀,攻势刁钻,要趁人不备拨开一层似的。柏期瑾双颊微红,懵然不知晶莹的眼珠子一直在人家脸上转。她只是觉得明晃宫灯下,襄王脸上有抹微红,恍然一看,哎呀,是被自己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