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万将它们逐一送到莫德里奇跟前,然后半是劝说半是哄骗地安抚着病倒的人喝下去。
「伊万……」莫德里奇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带上哭腔,「喝这么多水下去我夜里还怎么睡觉?」
「也是。」拉基蒂奇想了想,不再强迫他喝茶,「那你饿吗?想不想吃点什么?我在宿舍里也有试着学做一些新菜。」
「没有,我现在嗓子很痛,没什么食欲。」他老实交代,只觉得眼前的画面开始摇晃。「伊万,你回自己房间好好休息吧……我生病了,别传染给你。马里奥说最近流感闹得厉害。」
「不,我会陪着你。你照顾我这么多年,现在轮到我了。」
「别胡闹,听话。」发出虚弱命令之后莫德里奇恍惚间记起伊万的告白,嘴唇上传来被亲吻的灼痛,如同热水和火花般将人烫伤。他猛地向后退缩,脑袋「嘭」地一声撞上床板。
「你在干吗?」正端着杯子打算走出房门的拉基蒂奇听见动静惊讶地回头,他们之间的距离少说也在三米以上。
「我、我做梦了——」
「哦……你醒着也可以做梦的啊?」伊万凑上来像对待小孩那样摸摸他的脑袋,然后好奇地开口询问。
莫德里奇只想尖叫或者干脆大哭一场,却最终躺下呆呆地看着白色吸顶灯,「伊万,我真的累了,需要休息。」
「嗯,晚安。」
他刚松口气便感觉床垫略微下沉,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右手就被握住了。
「我在。我在这里。」
伊万的手掌很宽大,但是没有一般的成年男性那么厚。可能长期画图从而获得间接锻炼的原因,他的指尖肉垫十分饱满,同时骨节分明,拇指和中指的侧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茧。
莫德里奇愣住一会儿,然后挣扎着试图抽回手,「别闹了……如果我有需要会叫你,好吗?感冒而已,还不至于那么糟糕。」
令他没想到的是伊万居然真的乖乖松手、站起,然后——走过去关掉卧室的灯。黑暗中他的手再次被扣住,「睡吧。我在这里。」
莫德里奇实在无力甩开对方坚实的手掌,于是又气又累地带着流感病毒睡过去。到夜里他的病症不断加重,又因为喝进太多水跑了好几趟厕所,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伊万陪在他身边的决定或许是对的——正在迈进三十岁大关的准中年人早已在连续两天的饮酒和昏睡中消磨去大半精力,重感冒引发的高热和疼痛更是吞噬掉最后一丝对身体的自主权。一开始莫德里奇还坚决推开对方打算独自走去洗手间,可是刚走了两步便控制不住地膝盖发抖,被眼尖的拉基蒂奇一把抓住才没有倒下。他正在恐惧看起来精力依然旺盛的年轻人打算采用什么非常规举动时,伊万却只是轻轻拽着他的手臂绕过自己脖子,努力支撑着站稳,「还能走吗?」
「这样就可以。」他咬着牙尽力移动双腿,此刻它们犹如煮得太软的面条。「你是不是……又长个子了?」
「对不起,弄痛你了吗?」伊万慌忙稍微弯下腰,确保没有过分拉扯莫德里奇的胳膊。
他摇摇头,向洗手间挪动脚步,感觉每一步都踩进湿软的沼泽。他的房间成为赤道上的原始丛林,高大阔叶树木连成一片,深深浅浅的绿色之中隐约看见萤火闪烁。
莫德里奇躺回床上的时候觉得手再次被握住了。伊万的两只手围拢过来,像宽阔的柔软落叶包住他的手指,「我在这里,卢卡。好好睡。」
于是他在温暖湿润的墨绿色梦境中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一会儿扑扇着翅膀的蝴蝶自鼻尖掠过,一会儿远处上升的水汽将阳光折射成雾状的彩虹。等莫德里奇醒来时发现手指依然被握在宽大掌心里,坐在床边的伊万正睁着通红的眼睛看过来,笑得有些疲倦,「早上好。好点了吗?」
几乎一夜没睡的人坚持做完早饭之后终于被成功赶进浴室,然后打着哈欠说卢卡有事叫我才走回自己卧室补觉。莫德里奇的高烧已经退了,但依然鼻涕不止、关节酸痛,只好边喝伊万煮的花草茶边靠坐在床头眯着眼睛打盹,半睡半醒之间又听见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他披着外套下床,看见拉基蒂奇不知何时已经在厨房准备做午饭。
「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我没什么胃口……」
「没关系,我前两天睡懒觉都睡够啦。」拉基蒂奇转过头来冲他笑,「再说我也要吃饭的。」
他为病人煮了一小锅看上去不起眼的蘑菇汤,莫德里奇舀了一勺送进嘴里,除了蘑菇的鲜美之外还尝到若有若无的酸辣味,柔和地刺激着他失味的舌苔。暖洋洋的汤和菜被逐渐送进胃中,帮助食不知味的病人重新找回饥饿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