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人对这黄符却甚是珍而重之,老婆子双手接过后并未就此收起来,而是挨个传了下去,在全家人的手里过了一遍后才由那位今年刚结婚的年轻男人小心翼翼地贴上大门正上方。
贴好后这家人又对着门上黄符虔诚拜了几拜,如此,这牛神赐下的镇宅符才算安稳在这家落户。
有了信仰神明赐下的镇宅庇护,这家人在这一贴一拜后似乎精气神都不一样了,个个眉开眼笑喜不自胜,欢欢喜喜的恭送牛神圣驾过门,树后一直没错眼的卿白却眉头紧锁——就在刚才、在这家人背过身拜符之时,轿中端坐的‘牛神’也动了。
先是那对火烧铜铸一样的巨大牛角缓缓探出轿门,待整个脑袋都伸出来后,那双像黑色玻璃珠子一样凸出的大牛眼轻轻眨动了几下,此情此景,若单看那双眼睛,甚至可以用‘纯良’‘温和’两词来描述,可它接下去的动作却怎么也称不上‘纯良’‘温和’了……只见它对着背身拜符的一家人鼻翼翕动牛嘴大张狠狠吸‘气’,等咕咚一声吞咽下去后这才牛眼微眯心满意足地缩回轿中。
随着礼官故意拖长嗓音怪声怪气的一声‘起轿’,牛神圣驾在这家人狂热而崇敬的目光里晃晃悠悠巡向下一家,只有树后的卿白在轿子与他交错而过时听到了一阵细微而诡异的咀嚼声,与先前嘴巴咯吱咯吱不停的大耗子不同,这咀嚼声并不清脆扎耳,反而温吞绵软,就像是……就像是在反刍、在细细品味着什么刚下肚又返回嘴里的‘东西’。
虽然不知道那‘东西’具体是什么,但总不会是此刻还供在香案上的各色绿油油。
不过……‘牛神’毕竟也是牛,会反刍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怀着一脑袋迷思卿白又陆陆续续见到了总是拿血盆大口对人,仿佛随时会择人而噬的‘虎神’、眼珠子红得滴血满嘴獠牙的‘兔神、黏腻湿滑龙蛇难分的‘龙神’‘蛇神’……
卿白耐心目送完这庞大队伍里的最后一轿白花花油腻腻的肥猪肉消失在道路尽头后,终于确定了,此地的十二神明竟然是——
“原来你躲在这里,可叫我好找!”
卿白肩膀突然一寒,下意识转身回头就对上一张白璧无瑕的白脸盘子……是真真正正的‘无暇’,无暇到连脸上本该有的最基本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都没有,只一片骇人的空白,若不是这段时间卿白见了世面长了见识,只怕这一照面能被吓出个好歹来。
卿白盯着这张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的‘白脸盘子’看了半晌,目光缓缓下移,又盯着那身熟悉的黑袍看了良久,这才迟疑出声:“小吴姑娘?”
见卿白认出她来,白脸盘子立马颠颠儿点头:“是我是我!”
“唉,这山旮旯里的圣驾巡境搞得还挺严谨,谁能想到我这赶鸭子上架的开路无常戏份竟然如此重要!那些人竟然还记住了我的长相!害得我半道溜了好几次都被队伍里的人逮了回去,还好我机智,瞅准时机!当机立断!舍头跑路!没了那张脸拖后腿,我这才能跑回来寻你。”
卿白:“……”倒也不必这么赶,而且,没了脸他们就算发现你跑了估计也不敢再拦你。
“不过我这趟也不算白跑~”小吴摇头晃脑,语气颇有些骄傲,“我这一路没闲着,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基本把这里的情况搞了个八九不离十。”
卿白当即很给面子的做洗耳恭听状。
小吴也没卖关子,一股脑儿将自己披着黑无常马甲辛苦打探来的情报说了出来,还顺带附上自己的一些猜测:“这里的确是叫巨槐,是南边山里一处不知名小镇,具体离上京多远不清楚,大概十万八千里吧,反正不是咱们在阴间不注意多走几步就能跨越的距离,我用我这几年来无数次跨越阴阳两界执法办案的经验作保,咱俩百分之两百是被阴了,具体怎么操作的还不好说,不过估计不是阵法就是幻术,啧,居然在我上京阴司门口装神弄鬼,还真是打着灯笼上茅房,找……”
“咳咳!”小吴嘴上急刹车,“扯远了扯远了,重点是这个声势浩大的圣驾巡境,它果真有问题!还好咱们之前稳了一波,没真去拦驾喊冤,不然真就刚逃虎口又入狼窝了!”
卿白很给面子很懂事的顺着往下递话茬:“怎么说?”
“别的地方搞圣驾巡境抬出来的就算不是大名鼎鼎的神明佛尊,那也是地方祖宗或城隍仙官,再不济还有土地家仙,你猜这地方游的都是些什么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