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历史的确学得很好。
“之前在罅隙里时你曾说过有关活佛转世的相关规定,事实上,那其实是藏地宗教与政.府的双向妥协。”哀蝉总是笑着的眉眼难得如此端肃,甚至显现出一丝凌冽来,“在那个年代,寺庙里的喇嘛都是高高在上接受供奉的一方,‘神使’做久了,就做不回也不想做回人了,千余座寺庙,几万僧人,总有不愿意妥协的,我师傅便是其中之一。”
“在二十多年前的那次寻访认定灵童的仪轨中,发生了一个重大失误——前世活佛生前使用的念珠不见了,与念珠一同消失的还有庙里一位负责预示占卜的僧人。”
说到这里,事情好像已经很清晰了,卿白试图还原故事脉络:“你师傅认为那一次的寻访认定的灵童并不是活佛真正的转世,于是偷了活佛生前的念珠自己去寻找,然后……找到了你?”
卿白知道活佛对藏地佛教的重要性,但依然对那些大喇嘛寻访转世灵童的准确性持保留态度,毕竟历史学得很好的卿白同学十分清楚的记得,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内,活佛的‘转世’都只在藏地上层贵族中‘流通’……
所谓的出家人终究也还是人,而只要是人,若有利可图,又有什么不能操控?
办法总比困难多嘛。
哀蝉点头:“他的行为等同叛教,为藏地佛教不容,在千余座寺庙僧人的追捕下东躲西藏辗转逃到樗山地界,借山上破庙销声匿迹隐姓埋名几十年。”
“那你呢?”听了哀蝉的话卿白并不在意老和尚惊险刺激的叛教之路,只想知道哀蝉在其中占了多少戏份,“你是他在藏地就找到,然后带着一路逃到这儿的,还是他离开藏地以后才找到的?”
哀蝉问:“有区别么?”
卿白被哀蝉如此自然的反问问住了,久久无语。
哀蝉望着西沉的太阳,目光悠远绵长:“我这一生,从记事起就在做和尚,给活人讲经为鬼魂超度,到头来自己才是最糊涂的那个。”
“……从何处来早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后。”
“离开藏地那天差不多也是这个时辰,太阳落山光线昏沉,好在僧人虔诚,大殿里所有佛像都新贴了金箔,只需一点光线佛像便金光熠熠,我看着敬奉在佛像前被塞得满满的功德箱,突然也想到了那个问题——功德箱里的香油钱端坐莲台的佛祖菩萨们能亲自花上吗?”
哀蝉笑着摇头:“在这个问题从脑海里浮现的那一刹那,我的道心便注定消散。”
“因为我不仅怀疑神佛,还怀疑同道。”
听了哀蝉的话,卿白不禁感叹难怪宗教专业被归入哲学……
眼瞅着哀蝉眼神愈发悠远,卿白出声打断他‘哲学’的思维:“你刚才反问我,你的来处是藏地还是其他什么地方‘有区别么’,我一时没答上来。现在想清楚了,那不仅有区别,区别还很大。”
哀蝉没料到卿白会突然把话题扯回去,下意识顺着问了一句:“什么区别?”
卿白两只前爪搭在九年搂着他的小臂上,努力做出一副严肃正经的姿态:“我有理由怀疑你师傅是个拐子。”
“???”哀蝉淡然超脱的表情没稳住,一下裂开了,“什么理由?”
卿白还真不是胡扯:“你师兄便罢了,身有残疾,来处不好说……可你幼时无病无痛还生得玉雪可爱,看那长相就不像藏族小孩,非锦衣玉食千娇万惯养不出来,那么问题就来了,锦衣玉食千娇万惯着养孩子的人家会舍得让孩子出家?”
哀蝉抿了抿唇,听懂了卿白的言下之意,但还是说:“或许是我命数有碍,于父于母于家有害无益,不如舍入空门,两相安好。”
卿白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自欺欺人就没意思了,是各大合法寺庙不够多名声不够响吗?犯得着把自家小孩舍给一个借住在破庙里的老和尚?说句不好听的话,这行为四舍五入约等于肉包子打狗。”
“既然你以后不想做出家人了,就好好想想吧……既然出家是指舍弃俗家遁入空门,那还俗自然就要‘回家’。”
“对我们普通人来说,‘从何处来’是很重要的,不然回头望去空空如也,不仅自己没有着落……在来处等待的人又情何以堪呢?”
哀蝉陷入沉思。
九年往前快走了几步拉开距离,既是给后面的哀蝉留出思考空间,也是有话想单独对卿白说。
“……怎么突然想到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