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一呼吸有些快,他心里有些奇妙的紧张和兴奋,他害怕她醒过来,又期待她醒过来。
许阳秋轻轻偏头,像是睡得不安稳,也像是回应他心里的期待。
她的长发随着她的头部动作缓缓地向沙发边缘滑动,几乎要垂在了地上。
叶一下意识地伸出双手去接。
她的头发就这么流动下来,被他捧在手上。
叶一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她的头发像是有了生命,从他的指缝间向下流淌。
他露出怔愣的神情,呆呆地半跪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回过神来,拼命控制自己的手臂,捧好她的头发,再缓慢又虔诚地搭在沙发上,像将一条脆弱的鱼放归大海。
接着,他小心翼翼又恋恋不舍地收回手。
她的头发触感柔软,他指间的每一根神经都在拼命地传导这种感觉,哪怕他早就已经松手。
她的发丝在沙发上勾勒出海浪的幅度,勾着他心底汹涌的潮意。
触碰过她发丝的指尖有些痒,这种奇妙的痒感顺着手臂传到心口,变成更加难耐的酥痒。
潮热淹没了他,也淹没了理智——
——他自暴自弃地闭上双眼,把触碰过她发丝的手指伸向唇边,碰了一下。
“好梦。”他说道,任凭自己慢慢沉沦。
他在心脏下坠的奇妙感受中起身,用全部的意志力逼迫自己脚步拖沓地向房间走去。
他离开后,许阳秋没能好梦。
她又一次梦到了父亲的葬礼。
遗像中的爸爸慈爱地看着她,她那会儿很瘦小,要拼命抬头才能看见爸爸的脸。
司仪的声音响起:“小姑娘,上香的时候不要哭,否则令尊会不得安宁。”
她咬着腮边的软肉,硬生生地忍住了眼泪。
她小心翼翼地拿着一只香,慢慢地走向灵位。
突然,黄白相间的花圈倒了,狠狠地砸在她身上。
花圈应该很轻,可她却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花圈上的丝带狠狠缠着她的脖子,让她不能呼吸。
“救......救命......”她喊不出声音。
这时,一朵黄花从花圈上掉下来,猛地钻进了她的领口,向下探去。
她怕得发抖,手臂猛地一挥,推开了面前的花圈。
花圈被她捶烂,光秃秃的架子躺在地上,黄白相间的花朵散落一地。
手里的香被她捏碎,断成细碎的几节。
她看见遗像上的父亲突然流出了血泪。
她不安极了,甚至听见自己牙关打颤的声音。
司仪的声音响起:“不得安宁......不得安宁......不得安宁!不得安宁!!不!得!安!......”
许阳秋猛地醒来。
醒来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今天是爸爸的忌日。
她很清楚这梦代表了什么,甚至清楚梦里的每一样东西,每一个情节都代表了什么——这些咨询师跟她聊过无数次。
她的咨询师其实很厉害。虽然她还是会做噩梦,还是会痛苦,但已经不会在忌日这天做些蠢事了。
比如用消毒水洗澡,再比如喝高度白酒喝到要去洗胃。
当然,这些都是好久以前的事情。
许阳秋没去公司,直接开车去墓园祭奠爸爸。
谁知在路上收到了季总的消息:【Cho,来下公司,小徐董来了】
许阳秋猛地踩下刹车,墓园在郊区,这条宽敞的路上没有行人。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梦里,被梦困住,被梦囚禁。
那种窒息的感觉像条毒蛇,顺着梦境与现实的缝隙缠住了她,她又开始无法呼吸。
许阳秋抬手解开衬衫的扣子,伏在方向盘上大口呼吸起来。
过度呼吸让她轻微眩晕,心动过速,这一切逼得她呛咳起来。
她不是当年那个瘦小的孩童,也不是二十出头被困在噩梦里无法醒来的女孩,她是靠着自己走到这里的许总。
许总能在五分钟之内调整好自己。
五分钟后,许阳秋擦掉生理性的眼泪,开车掉头回公司,连车外的风都没注意到,她刚才在这五分钟之内迅速崩溃又迅速振作。
“这没什么,小徐董而已,我见过他很多次了。”许阳秋对自己说道。
等许阳秋到办公室的时候,小徐董正十分“亲民”地逐一分发工作餐。
季总站在旁边笑得讨好:“远端项目landing顺利,老板自己掏腰包请大家吃日料!”
“谢谢徐董!!”
“哇!!!”
“这家好贵,一份要一百多块呢,徐董大气!!”
......
嘈杂的欢呼和掌声冲入许阳秋的耳膜,她挂上一个滴水不漏的笑容:“难为徐董百忙之中还想着我们,大家别光顾着鼓掌,都快吃吧。”
他对她的附和与马屁十分受用,他嘴唇原本就薄,笑起来的时候几乎看不见上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