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头看了看那张在晦暗之下若隐若现的面孔,猛然起身靠近要伸手去触一触,却再一次被面颊两行滑落的咸苦给打回了清醒,顶着胸膛之中煎熬的翻腾匆匆地在墨汁风干之前落款歇笔。
这院中那枝丫相缠着苟延残喘的一双南洋杉如同两个上门讨命的阴魂厉鬼一样开门既见,记得午间刚被领进院门的时候吴巽就朝它们脱口而出一句“真是难看”
韩不悔毫不客气地朝他手臂掐了一把,胡乱地朝着那收了他们赁屋子钱的乡长挤出一脸笑来
“这处原来该是住着一对伉俪情深的夫妇罢,南地多有男女共结连理时候由夫妻双双栽同心树许愿百年好合,我看着两棵树如此……茂盛,定然是携手去外乡闯荡相伴了。”那乡长的的下巴简直被他这胡说八道的功夫给折服得快要掉到地上,可他是个嘴笨的,撒不得什么天花乱坠的谎
“这屋子的确有是一户匠人夫妇在住,可是因为成婚多年都没见家里添人口,那后生瓦匠成日与他屋里的吵得拳脚相向,一夜酒后将他媳妇掐死不说,连听到动静来劝架的街坊也没赔了命……”他是说不下去这晦气事情了,而院中的其他人也同他一样发窘地哑了嗓子,一时之间除了偶尔几声难听喑哑的鸟鸣,这院中便像无人涉足时候那样死寂不已
茅绪寿用自己那黑木匕首在靠近院墙脚的那棵树下硬结干裂的土地上面仔细刨出了一个碗口大小的深坑,将一个黑墨符箓书满的竹筒竖嵌进去又填埋平整,起身时候他重重地长舒一口,终于见到了因为阴消阳长的启明星在眼观可见的天上杀出了重围,放出闪亮的星辉召请旭日到来。
冯柳二人挤去的那举人家的宅子虽说也有些老旧,但比起其余人凑合了一夜的那两个院子一比较,当即就让吴巽心里后悔不已,一个二进的小楼还有几间堆杂住着下人的小间,这一家人没了皇粮的月供也被村中的衰败牵连,早就只剩下两个无处可去的老夫妇下人,这守龙村里人撞过邪物鬼精的只多不少,因此对于这一众修行人能上门来吃茶作客可是恭敬得不得了,即便家中已经衰落不已,还是沏了壶好茶奉上
“今日与当年有因缘际遇的都已坐在屋中,老道我虽然在十多年前也就是个躲在师兄父身后的累赘,可是今夜进山定会如同当年一样舍命去护我门下弟子以及在座各位;当年的飞僵已因歹心之人的计谋而成了不化骨之身,不化骨现世,灾祸百年不消,还望诸位无论为己为道皆能暂放下相互嫌隙,在山间相互帮助才……”
“我可算明白那些新派的怎么就对旧书老理乃至学究先生们那么抨击不已了,葛兄弟你这婆娘一样絮叨的做个什么!要是他们还没想好此间生死利害能跟着来这破地方么!”韩不悔险些被葛元白这番语调迂腐的出师表给搞得上下眼皮又交战起来,索性自己当那个无礼的去打断,既救了自己也让小辈们逃离祸害
柳萑没忍住笑出了两声,冯常念却没了昨日在脸的那副事不关己的清闲,她垂眼喝茶,也不知在思考什么,看到葛元白有些窘堪的段沅想替他说几句,不曾想柳萑看出了她有些怯众而言,这就开口去救
“我们北方人没你们文绉和气,但是葛观主的一番话也不是全无道理,万物皆因果,你们道门术法不可滥杀人鬼破坏秩序因果,我们出马的老仙儿跟着佛道两家修行自然也是得守着的,这山上的祸害来势汹汹,怕是比咱们抱的死心还绝上十倍百倍,我是柳家只享富贵的废物在座难免听过不少,因此这趟能有这么个替四爷与父亲报仇的机缘,自然是神挡杀神,遇鬼杀鬼的,做足了受百般因果天地惩罚的准备,各位是如何,表个心思,大家也好彼此定心。”
韩不悔不曾想这个在盛京时候有些疯癫,嘴里又总与吴巽一样无礼刻薄的小子能说出几句人话,不由得对他有所改观,这就赶忙接了他的话头
“柳少爷这个场,贫道先来捧了!当年败西村一行是因为我师兄一己私心,贫道出于对家师临终诺言追查至今,自然不会在乎生杀因果也要追查明白,咱们道门修行的拿不了俗事愿景的那句下到地府终相见来诓骗自己,九幽之下是更广大的天地,只求若真有幸与师兄或是他老人家有一面之缘不是心虚悔恨才好……”
他没察觉自己也入了葛元白那滔滔不绝又有些无聊文章的后路,冯常念白眼翻上了梁,这就将他截断,斜眼闷叹一口
“你们这些男的今日怎的一个比一个像婆娘,我就问一个,进山谁开路谁包后,哪个熟悉山里痕迹土地方位什么的,我娘俩的仙家虽然修行在深山,可南北有别,又因为离本堂太远有所力不从心,你们可不能指望我们。”王玖镠忽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