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沅被毛诡拉着上养阴山去瞧瞧那三个走僵如何,虽说白日里少了些行路的吃力,可这山中阴魂众多又养尸炼器的,难免浓雾四起。段沅替毛诡提着香盛,趁着白日好一番东张西望,只见这山中皆是杨柳槐此等招阴的老树新枝,若不是有人刻意种下,当真是无人会信此处本就如此!
二人把这处背阳蔽天,诡谲至极的山路走成了一段祖孙踏青闲游般的自在,毛诡听完了茅绪寿早时到底说了那些混账话,听完之后又叹又笑
“你怨他也罢,可怨我同你那个死鬼师父倒更加顺理成章,毕竟一个养而不育,一个为师不称。教得会他本事,却没教得待人之道”段沅摇头,斜眼只见瞧见了一棵老槐的树干之上扒着的那只色艳妖娆的虫子,只是自己的寒毛刚立,这只赤眼七彩,一副张牙舞爪模样的小怪就被毛诡毫不惧怕地用手给拉拽下来,奋力挣扎也没逃过被扔进了一个符箓满身的小瓷罐中,从此不见天日的命数
“老棺蟋,这可是好东西哦!走脚的若是被自己带着的畜生划破了皮不重,就着破秽的符灰和这虫子磨成的粉敷上,能撑三日去寻解法”段沅却觉得这东西在她眼中比见鬼还渗人,可这路不宽,她往哪偏着躲着都没可能不近树,也就只好心中暗道别再碰上
“我不怪他,只是今日他这话太是气人!”毛诡那布挎简直是个神通,竟还掏出了岭南特有的陈皮糖,他塞到了段沅手中,自己也放了一颗到嘴里,边品着滋味边叹到
“我们这些做阴师的能有人来求,多半是事主中了其他同修的术,那么长此以往难免也就互相斗出了仇怨,更何况当年入了那死绝了人的村子之后更是过街喊打,庐江县中人骂我们将其后野鬼放出害人,败坏了方圆百里的名声;而南北的旁通则骂我们心有奸计,搞不好你劈了的那东西就是我们炼来的,可错已铸成,能让你们这些小辈少受连累的,也就只有养在深处,互不相识的才周全些。”段沅漠然,毛诡也无言了好一段,最终在那三具走僵的棺前,他才再度开口
“平心而论,你们都是因为自己长了多年被凭白告诉多了这么个大活人的兄妹没个准备不是吗?他嘴上和心里如何,你是女儿家,心思一细,到底是明白的啊!”段沅燃了一把线香持礼拜在了三口寿木脚下,随后还给这坑中一些埋骨竖棺旁各敬两支,她本不算明白毛诡此言,可不知为看到这里一些残骨之后,脑中闪过了茅绪寿被他们领回一满楼那夜,他狠狠地将那走僵打断在地的模样……
利事不得不回一趟王家院去多给这处添一些日用吃穿的,茅绪寿头回进了这处书阁,本以为没烘炉子的地方待不了多久,可他随意拉扯了基本闲杂书后又好奇地多走了几步,在那一卷卷整齐却蒙了细尘的卷轴间随意抄起一卷,扯下了捆扎的缎带,眼中映出一卷云纹绫裱,鲜活如生的绚丽
他眼中泄出万般的不可思议,这是他曾经出价五十足银也没让庐州城中那处画斋帮着收买回的,孙三康作于光绪二十年的《云中九歌图》,他这就将刚刚随意扯出的书搁到一旁,凑近了这张笔墨细腻的大卷之上,一股浓郁不腻的墨香升腾到了鼻尖,这图画果真如同坊间所言,是用添了龙脑麝香这等名贵的香墨所绘,而此物曾是江浙的黄商采买运进北平的御贡,即便有人乐意做这等买卖,也是绝对的寸墨寸金!
他将油灯凑近,在那层叠鲜活的墨色与线条间暗叹,尤其是画中仙的姿容,脸庞素净无暇,新月细眉之下凤眼淡淡,澄净无情,却也不冷着赏画人的心,让他甚至痴醉地不禁停在了那处好久,才记起不舍地将这卷轴规整,匆匆回了王玖镠那间
“虽说确实是受寒劳累侵体的病,可受着后山的影响难免还是有些邪瘴在身的,这喂药不会是个轻松的活儿,只能煨在炉上三五口地隔着刻钟的来”
这就是王玖铄唯一的医嘱,茅绪寿将书本在房中放下之后就用着平日里供神的杯具倒了半杯气味都能苦到舌根的汤药,凭借着往日毛诡赶脚之前替亡人更换黑麻丧服那般将人熟练托起半个身子,以自己胸膛递上他的后背,不同的便是,以往那些都是冷硬的沉重,而今日这个很是烫热,让他这副在书阁里待得半温不热的身子都隔衣暖和
死人可不用喂水喝药,他本还暗里庆幸这摆弄病号起身也不算难事,接过却在灌药这处慌乱不已,明明看着利事与王玖铄那两遍也是如此,但自己将瓷杯抵上这人唇边后没同这两人那样让那浓苦的黑褐窜入口齿,而是让这人白净的脖颈挂上了三四条岔下的黑流,最后在领口胸前蔓开了水墨漾开的纹,更荒唐的是他竟手忙脚乱地扯过床幔擦去,混乱之中还险些把那装药的瓷杯作了碎碎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