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敏给她说中计谋,也不气急,反而抚掌看向过去,眼中尽是赞赏之意。“好,既然周姑娘把话说开了,那赵某自然也该坦坦荡荡。”
“我请周姊姊来此,实非存着害人之心,只要你去说服尊师,答允我的条件……”他顿了顿,又是一笑:“我承认自己手段不甚光彩,周姑娘瞧不上我这等狡诈之人,但说来说去,总也是为着峨眉派的安危存亡不是?”
周芷若凝她瞧了一阵,敛下眉道:“赵公子要杀要剐,大可一言而决,若逼我师门中人做朝廷鹰犬,那是万万不能,便再说上三年五载,也是白费唇舌。你自认峨眉会降,那是小觑了我们中原武林的门派,轻生重义,乃为侠者本分,岂是收买胁迫就可变的?”
赵敏听她这样说,愕然一怔,道:“难道汉人所谓的君子大义,当真硬气如此?”
周芷若昂然道:“重名贱躯,死亦何惧!”
赵敏眸瞳里一闪,叹然道:“你们既有如此血性,为何就死也不肯为朝廷所用,去做一番造福于民的大事?”
“元廷治下,何言造福于民?”周芷若苦笑了笑,说道:“朝廷分百姓四等,汉人比之牲畜也不如,一条人命还抵不上蒙古人一匹好马。凡天下血性未泯之人,皆苦元久矣,无不伺机反抗,否则当今作何义军四起?”
她额际朱砂越发红艳,望向赵敏叹了口气,道:“我瞧赵公子文成武就,实有麒麟之才,反倒替朝廷卖命,难道当真是为了这一身缎丝绫罗不成?”
“荣华富贵,我从来没置在眼中。”赵敏道:“我所为之事,不过是想成一番大业。”
周芷若道:“欲成大业,却是不必非同蒙人为伍的。”
赵敏笑道:“来招安的是我,怎么眼下反倒被你劝起来了?”
说话间,门扉又响,原是神箭八雄的钱二败给张无忌送金钗回来了。
方才赵敏以假倚天剑使得一出请君入瓮,再借醉仙灵芙’混合‘奇鲮香木’,给张无忌一行中下剧毒,而后便命钱二败赶赠珠花金盒。
她要张无忌……一步步走进设好的圈套中。
“事情都办妥了?”赵敏没有开门,摇扇问道。
一低沉声音的男子隔了门扉答道:“回主人,一切妥当。”
“很好,往下依计行事。”听得赵敏言语,那人领命下去,脚步声渐渐远了。
周芷若站起身来,却见赵敏正瞧着她,眸光怔怔地,仿佛永远也看不破。
“周姑娘……还记得幼时所遇的张无忌么?”赵敏忽然开口问道。
周芷若听他突然提及张无忌,更不知怎么,竟得知他们幼曾相识,不由吃惊,面上仍强作镇定,道:“甚么?”
“他倒是不忘你旧日情分……”赵敏摇着扇子,眼眸微微眯了起来,“你说若是他知晓你被囚此处,会不会为你闯一番龙潭虎穴呢?”
“我知你扣留我在此,必是与张公子有关。”周芷若道:“他如今做了明教教主,是朝廷的大对头,你当然想设法自我这里图谋,只不过……赵公子到底高看于我了,你虽一向手段颇多,神通广大,能得知张公子与我是旧识,但可惜,我和张公子并非有多要好,你的如意算盘,兴许打得不妙。”
“泛泛之交?原来周姊姊这样想,有的人恐怕要伤心了。”赵敏笑着,眸中生起一丝粼粼湖光,晃得周芷若心底莫名一颤,又见赵敏动了动唇,似是想说甚么,又忍了回去,终道:“你们相识是什么时候……能同我说说么?”
她怔怔凝着周芷若,眼底不知为何,忽明忽暗,像极了夤夜里摇曳的烛火,仿佛再有些风,便要彻底熄了。
周芷若分明从中瞧出些落寞,她愣怔片刻,轻轻叹了一声,说:“那约莫是七年前了,在汉水之滨,我与张公子有过一面之缘。”言间看向了他,还是开口道:“恐怕你是不知,遇见张公子那时,我唯一的亲哥哥,正是死于元兵的毒箭之下。”
赵敏蓦地眸瞳收缩,仍是潇然立着,眉眼却倒低垂了下去,也不知在想些甚么。
周芷若看他脸色,又叹了口气,“不瞒你说,我父母亡故,亦因元人之害,我也算是……苦元久矣。”
此时此刻,赵敏面上已然怔住,神色变幻来去,过了好半晌,才道:“那你心里,应当很痛恨蒙古人才是。”
周芷若把脸一低,道:“谈不上痛恨甚么人。我虽并非胸怀宽广的圣贤,却也不会将世事一概而论。杀我父母兄长之人,到底也是奉朝廷之令,我便是恨,也是恨这元廷暴治,故以我说,赵公子你苦口婆心要我归顺,那也真是枉费心机。”
她说完话,却未听赵敏再言,那个素来巧舌如簧的人,眼下却静得仿佛不是活物,死气沉沉一般。周芷若心下奇怪,偏过头轻唤了一声:“赵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