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子中,常遇春躺在一张宽榻上,闭着眼睛,张无忌正坐在榻边,一手握着其腕脉,愁眉不展。周芷若悄然走近,也不敢出声,耐心等了一会儿,张无忌才开口道:“取笔墨来。”
旁边的小厮忙送上纸笔,张无忌皱着眉,刷刷开了一张调理补养的方子,周芷若瞥眼看到,都是些首乌、茯苓诸般大补的药物,量也比寻常重,药力特别浑厚,不由心中一凉,想:若非是垂死之人,何必用如此猛药来吊命?
眼见常遇春一动不动,更不知生死如何,待张无忌开完药方,忍不住问道:“敢问张公子,常将军何以如此?”
张无忌道:“此事说来也是不幸。五行旗众随我去了少室山,原本此处两军僵持,以为没大碍,不想元兵之计却来得巧,唉!那也是老天爷帮他们,前几日落了几场倾盆大雨,山上沙石泥水不缺,也亏汝阳王父子想出这等手段,暗中开挖沟渠,交战之时,引得山洪尽数冲将下来。我军伤得不轻,常大哥带兵奋力突围,却赶上天阴下雨,他截心掌的旧伤发作,被鞑子的泥石阵惊了马,跌进泥水之中,他部将拼死去救,将他抱了回来,已这般人事不省了。”
周芷若听着,心中一点点冷了下去,却不止是为常遇春担忧,更是想到与赵敏二人之间的处境,又问:“张公子你是蝶谷医仙的传人,常将军此状,何解?”
张无忌叹了口气,道:“我已用九阳真气替他护住心脉,只是他此番旧疾发作时,又被泥沙灌进口鼻,脏腑里浸了泥水,更是大大的损伤,左右服侍的人时常还要替他清理口鼻中流出的泥沙,这一口气吊着,能否熬得过去,那也难说。”朝她抱拳道:“多谢周掌门能来探视,我知你峨嵋掌门的身份,一切多有不便。”
周芷若道:“那没甚么,常将军……常大哥也是位铁骨铮铮的好汉,我只盼他能好起来。”
两人又陪着常遇春坐了好一阵,言间说起儿时在汉水之事,周芷若想到常遇春不畏生死,誓死护卫自己周全,想到自己与赵敏便是相识在那舟船之上,这数年来的种种经历,便似榻前的灯烛,在心中晃了一晃,又晃了一晃,终于烛花爆裂,将她一场梦打得粉碎。
周芷若怔的回过神来,问道:“甚么时辰了?”
张无忌眼看天色太晚,说道:“已快子时过半了。我看周姑娘不必过于担忧,且先归去,总归峨嵋派与明教都住一处客栈,一有消息,我即刻派人通传。”
周芷若心事重重,走出营帐时已是深宵,不意想着过往之事,竟尔到了这个时辰。其时正值端阳节前,夜风侵肤,本该凉爽,但她只觉没来由一阵寒冷。山林寂寂,万籁俱静之中,但有一弯冷月高悬,似冰一般银光衬照。
月光之下,周芷若一袭青衣,牵过马来,翻身而上,奔驰归去。
作者有话说:
世间万物,难敌情深意长。
第154章 金玉盟
周芷若回到客栈,不先回自己房,倒去了赵敏房外,轻轻问道:“敏敏,你睡了么?”此时夜色已沉,她虽放心不下,却不想打扰赵敏安寝,也不敲门,问了几句,却无人应,伸手试着推了下门,那门扉居然并未上闩。
走进房中,但见榻上并无一人,锦被尚叠得好好的,周芷若心里咯噔一下,只觉不妙,想这些日子来,赵敏都伴在她身旁,形影不离,出了武穆遗书一事后,虽二人心事缠身,并非如从前那般蜜里调油,却也情深爱重,今晚她去看常遇春,是好是歹赵敏尚且未知,又怎会不见踪影?难不成是遇上江湖人士来为难?又或是汝阳王府派了高手来将赵敏带走?
周芷若越想越怕,走到廊上,见清如居然还未睡下,大步走近,叫道:“师妹!我走之后,客栈里有何异象?”清如看她脸色煞白,微微一惊,问道:“并无异常啊,掌门师姊,你去明教怎样?”周芷若此时已无心诉说常遇春之事,只问:“那你怎还没睡?可见到赵敏?”
清如道:“我见师姊心情沉重,放心不下,今晚翻来覆去的,只睡不好,亥时时分忍不住起了身,在这廊上等候,赵姑娘是没见着,倒是碰上方公子出来。怎么,赵姑娘不见了?”
周芷若眼睛一亮,心想方珩是赵敏的护卫,欲寻赵敏,大可着落在他身上,忙道:“我今夜去明教军中前,还和敏敏说过话,怎知回来竟不见了人。那方珩……他可跟你说他去何处?”清如摇摇头,道:“方公子只说,他要出去一趟,我不好多问,见他独个人匆匆地下了楼,也不知是去何处。”
周芷若心中暗道:客栈并无异常,看来敏敏不是被人挟持,或是遇上敌手,那么——难道是她自己走的?思及此,不禁后背一凉,想起几个时辰前,赵敏伏在自己怀中之时,那含情脉脉的神情,还有她吻住自己时,眼中苦涩的泪光,一时间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心想:难道她和我道别之际,已在盘算着不辞而别,只趁我去探常大哥时,她竟尔舍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