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衫女子轻轻巧巧便避了开去,笑道:“还说你不在意,眼下又这般着紧。——对啦,你不放我出去,我便将这块木头捏断,看你怎样?”
赵敏一听这还了得?也不顾思量她这话是真是假,又听她当真手里用劲,正捏得那个小木人吱吱作响,只怕眨眼之间,这木头怎抵受得住她武功掌力?当即扑身过去,一掌推出。
可黄衫女子却只是想逗她一逗,并未真正用狠力,岂知被她这么一扑,反倒脱了手去,当的一声,木头砸在铜墙铁壁之上,跌落在地,竟有两声,像是当真摔碎了一块下来。
这一时间,二人皆是呆了,黄衫女子更是暗叫不妙,心中好生歉仄,说道:“赵姑娘,实在对不住,我并非有意。”地牢寂寂,她的声音轻飘,问道:“这是她……是她给你的么?”
赵敏不答,手摸索着捧起那两块木头,只觉一大一小,忍不住眼中莹然,呢喃道:“芷若……”
黄衫女子神色不见了一贯的清冷,眼看她这副模样,心中好生怜惜,又是感叹:“想来世人口中奇变百出,落落凛然的绍敏郡主,却也是这般至情至性之人,只不过往日里……我无缘得见罢了。”说着又长长叹了口气,道:“赵姑娘,我……我真正很过意不去。”
赵敏摇摇头,也不说话,亦无怪她之意,忽然之间,咦的一声,道:“这……这木头……”语声之中又惊又奇。
黄衫女子也心中一动,问道:“怎么?”
赵敏道:“此处太暗了,我瞧不清。”说着站起身来,将木块抱在怀中,去摩挲壁上刻着的一个圆圈,那正是开启翻板的机关所在。
黄衫女子眸子里漆黑一片,动了动唇,道:“不必费劲,你过来。”这声冷冷中似有温柔,在这黝黑深邃的地牢中,直听得赵敏一怔,道:“做……做甚么?”话未说毕,只觉腰身一紧,却是给人牢牢抱住了。
“你……”赵敏愣神间,却听黄衫女冽然一笑,说道:“莫说这小小牢笼,便是千山层云,邱峰万仞,我俯仰之间,自也去得。”言罢揽着赵敏,使一招游墙功,一路游上。
这一招当真了得,需知这陷阱是纯钢所铸,打磨得滑不留手,连细缝也没一条,她抱着一个人,居然还游得上去。待到离那陷井之口尚有丈余,黄衫女子右足在钢壁上一点,袍袖一拂,只听哐的一声巨响,那压了八根钢条的翻板竟给她内力生生震开,但见黄影一跃,冲天窜出。赵敏只觉眼前光芒一闪,二人已稳当落回水阁,此时月光正浓,满天皎皎。
她愣了愣神,还不及夸赞黄衫女子的武功,又忙着将那两块木头从怀里拿出来,搁在桌上。月色之下,但见摔碎那块小小的木头,竟是圆形的一小块,黄衫女子也见到,奇道:“摔碎的一块,怎会如此形状规矩?”
赵敏翻看那木人周身,却见木人的衣襟口鼻,无一缺失,将木人倒过来,见木人底座上空了一块,正是那圆圆的一小片,里间竟是中空,可藏物什。
“原来这小木人身上还另有乾坤,难怪你适才伸手摸到这圆形小木,才在陷阱中那样惊奇。”黄衫女子道:“周掌门给你留了甚么?”
赵敏看其中塞有白绢,抽了出来,收过一瞥,见白绢中卷着物什,打开看是一封信件,被紧紧卷曲成细长条状,不甚平整,仍可见封皮上写着:“面陈赵姑娘亲启”,另一行写着四个小字:“峨嵋若书。”
赵敏一见那信,登时满脸怔忪,颤抖着手启了,一瞥之下,脸色不由大变。但见里间层叠几页,密麻写了齐整的蝇头小楷,头一行四个大字,瞧得她心头一凛———『九阴真经』
顺目及下,一页页看将过去,从心法身法,到轻功招式,无一不全,默写这偌多字句,显也是颇损心劳神的。她心中突突直跳,想周芷若将所习的高深武功『九阴真经』默写以赠,可彼时自己又做了甚么!——不过是眼睁睁看其饮下迷药之酒,再拿走了她身上的武穆遗书!
赵敏柳眉颦着,翻到最后,却是一纸手书。她瞧到这里,胸腔实在气滞难受,颤颤坐到一旁的石阶上,手忙脚乱将那薄纸敛在怀中,又抖着手举了那书信看。只见眼前簪花小楷,清雅秀丽,见字如人——
敏敏:
自西域重逢而来,几载生死,殷殷心中,似真似幻,分不出假戏真情。惊醒梦中,已动之切切,难脱于彀。奈又牵于旧事、怨憎冗长,倘忘却之,实不可谅己,爱仇交织,屡不知何决。悟已往之,似烟云掠眼,劫也,缘也。人生大梦长寝,莫知悕出,死生怨恨何如?重责大义又何如?只一抔黄土。但心中,可长留卿卿之貌,附骨入髓,与共来世。今生贪痴是苦,求不得亦苦,命数如斯,无可避矣。宁尝尽无妄祸己之害、诅誓报应之灾,一世身煎心罚,死后堕修罗鬼道,纵不可长相厮守,至遗恨人寰,但此气如兰长不改,此心如兰终不移。他朝下世再逢,卿看江山几许?总不够并辔飞花逐月,来生何愿?唯愿君心似我,日居月诸,岁岁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