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敏道:“我不会要爹爹和大哥难做的。”
王保保道:“那你打算如何?再跟着那周掌门私奔出大都?”
赵敏闻言一怔,脸上神色慢慢变得哀伤,叹息道:“大哥你明知我的境况,又何必还要说这话来哂我。”
看将过去,只见她坐在金碧荧煌下,说话间,眸色幽幽,愣是将这景象衬成了半壁青灯,甚是凄凉的。
王保保心头实忧,叹道:“我不是要哂笑于你,当初说答应嫁给七小王爷的人,是你不是?我是心疼你——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赵敏眼望斜月灯火,半明不灭,长长叹了口气,说:“是啊,我当初……是为甚么要应下这门亲事呢?”
——无非是为保全峨嵋派众人的性命,如今事过境迁,万安寺宝塔早毁,荒岛上情意已欺,她这算不算是自食其果?
王保保但见赵敏一袭清瘦影子,被月色拉得老长,叹道:“若你能就此绝了这念头,倒也为时未晚,否则深陷魔障……岂非要我与父王日夜忧心?”
赵敏垂眉苦笑,道:“我如今只等着看,我与她,是否还余有一条活路,若是她……她当真绝情去爱,那哥哥说的这话,我……大抵会去试上一试,虽不知能不能成。”说完一手支颐,怔怔的走起神来。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窗外果真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轻柔得好似情人耳诉,嘀嗒打在心头,溅起绵长的相思。周芷若清丽绝俗的脸如同烛火一般,影影绰绰,仿佛随时都将要熄灭。
泣露光偏乱,含风影自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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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芷若几人在海边杀人放火后,胡乱在岸旁睡了一觉,次晨穿林向南而行。一直走了两日,才出森林。见到一家农家,周芷若取出自死尸身上搜来的银两,向老农购买衣服,但那农家极是贫寒,好容易才凑齐了三套破旧污秽的男子衣衫。她素来爱洁,闻到衣裤上陈年累积之气,几欲作呕,但又需得防着元兵追查,不得不换上这身污衣。
谢逊天性狂放,却十分欢喜,还命二人用泥浆涂污,周芷若抹好脸后,在水中一照,只见自己活脱成了个难辨雌雄的乞丐,赵敏便是对面相逢,也未必相识。
三人一路南行,这日来到一处大镇甸上,连日里辛苦漂流,许久没吃过好饭好菜,三人饥肠辘辘,走向镇上一处最大的酒楼,张无忌向周芷若那里拿了一锭十两重的银子交在柜上,说道:“待咱们用过酒饭,再行结帐。”他是先怕自己衣衫褴褛,酒楼中不肯送上酒饭。
岂知那掌柜恭恭敬敬的站了起来,双手将银两还给他,说道:“爷们光顾小店,区区酒水粗饭,算得什么?由小店作东便是。”
张无忌很是诧异,坐定后,低声问周芷若道:“咱们身上可露出什么破绽?怎地这掌柜的不肯收受银子?”
周芷若细查三人身上衣服形貌,宛然是三个乞丐,哪里有什么形迹显露?
谢逊道:“我听那掌柜的语气之中,颇存惧意,咱们小心些便是。”他刚说了这句话,只听楼梯上脚步声响,走上七个人来,说也凑巧,竟然也都是乞丐打扮。七人靠窗坐定,店小二竟恭恭敬敬的上前招呼,当他们是达官贵人一般。只见这些乞丐有的负着五只布袋,有的负着六只,都是丐帮中职司颇高的弟子。
不消几刻,酒楼上又络络绎绎来了三十余名丐帮弟子,其中竟有三人都是七袋。周芷若这才恍然大悟,低声道:“原来丐帮今日在此集会,那酒楼掌柜误会咱们也是丐帮中人,无怪乎如此恭敬。”
张无忌向谢逊道:“义父,咱们还是避开这里罢,免得多惹事端,丐帮到的人可不少。”
正在此时,店小二恰好送上大盘牛肉,一只烧鸡,一锅鲜鱼汤,五斤白酒。谢逊腹中正饿,多月来从未好好饱餐一顿,闻到烧鸡味香,绝不肯走了,只道:“咱们闷声不响的吃喝,又碍他们甚么事了?”
眼前这鱼汤煮得白腻似奶,上口鲜甜,味美多脂。周芷若拿起筷箸夹住鱼肉,又想起旧故来,一时心有戚戚,竟怔怔走了神。
此时谢逊一口将一碗白酒都喝干了,忽然低声道:“小心,两个大本领的人物来啦!丐帮中居然有这等人才!”
张无忌闻言,听到楼梯上的脚步之声,前面一人左足落脚重,右足落脚轻,后面一人却是一步重、一步轻。单是听他二人脚步之声,就知这两人武功极是奇特。
那两人一走上楼梯顶口,哗喇喇一阵响,楼上群丐一齐站起。谢逊作个手势,意在让张无忌和周芷若也站起相迎。要知他三人坐在靠里的偏角上,和众人一齐坐着,那是极不惹眼,但当人人都站起身来,他三人倘若仍是大模大样的坐着,只怕当时便有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