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砚凉玩着手指,没再看他们。
他怕霍峥炎起疑心。
所有那些无法言说的情绪,只能点到即止。
不管他有多想和这两个好哥们叙旧,现在都不是时候。
这间单独的病房又一次回归冷清,只剩二人,霍峥炎打横抱起李砚凉,坐回床上按铃。
医生及一众护士鱼贯而入,推来小车,上面是准备齐全的敷料,他们正准备给李砚凉换药,就听到霍峥炎说:
“我来就好,你们出去吧。”
医生点头,“哎好,那我把使用说明书传到您的设备上。”
“嗯。”
霍峥炎把门反锁,走回李砚凉身边,指尖撩开病号服。
苍白的皮肤露出道道狰狞的疤痕。
霍峥炎细心地拆开包装袋,给李砚凉消毒、上药、换敷料,动作娴熟,仿佛早就专门培训过相关的内容,连力道都把握得很好。
李砚凉的自愈能力本就很强,昨天进手术室躺了一天,目前身上最严重的伤口也在早上愈合,现在只需要换护理药剂及抗疤痕药剂,就可以静静地等待伤口恢复。
中途,为了让戏逼真一点,李砚凉故意装作十分娇弱的模样,表现得很怕疼,又故意找机会乱动,给霍峥炎增加难度。
霍峥炎似乎非常介意他身上的这些伤疤。
实话说,留不留疤他自己是完全不在乎的,他也不明白霍峥炎为什么这么在乎。
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霍峥炎的表现如比逼真,却失真得让人恍惚?
这不应该。
霍峥炎为什么这么在乎他?
以霍峥炎以前的操作,此时他的一切行动,都是以试探李砚凉为目的,而进行的表演。
包括哭,包括喂李砚凉吃东西,包括事无巨细的关照,甚至完全忽视下属的感情。
都是为了让外人,或者让李砚凉本人以为,霍峥炎非常在乎他。
又或者,只是在确认,李砚凉到底有没有真的变成傻子,又或者有没有失忆。
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霍峥炎自己的目的,所做出的掩饰。
李砚凉早就明白霍峥炎是怎样的人。
他早就对霍峥炎不抱任何期待。
就算他曾经认真而真心地爱过霍峥炎,此时,他已对霍峥炎不再抱有任何“关于未来”与“两人之间存在可能性”的期待。
确实,他很想念他。
但他想念的,是过去的霍峥炎,是在他认清真相之前的那个霍峥炎。
想到那时发生的一切,胸膛里那些因往昔产生的追忆与情绪,又一次在李砚凉强行压制下,变成无情的平静。
对,就该这样。他的心中,理应无法掀起任何波澜。
曾经再爱,都不行。
他是已死过一次的人。
怎能在阴沟里翻两次船?
这就是个阴险狡诈而卑鄙的小人。
李砚凉如此想道。
霍峥炎终于给李砚凉换完药,又替他穿好衣服。
李砚凉觉得,霍峥炎这下应该能出去,留他一个人清净会了,却意外地发现霍峥炎又贴上床,翻身把李砚凉搂到怀中,死死地将他抱紧。
李砚凉:……?
李砚凉:你这演得也太真了,我都要信了。骗骗我、骗骗大家就得了,别把自己也骗了好吧。
于是,他假装困顿,打了个大呵欠,翻身闭眼,试图以这种方式赶人走。
可霍峥炎似乎,打定主意了要耗在这,玩持久战。
过了许久,李砚凉忽然听到身后人那痛彻心扉的喃呢声。
带着压抑的哭腔。
充满隐忍和痛苦。
甚至是懊悔。
“这次……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了,阿凉。”
“我不能再失去你一次。”
“傻了……也挺好。不记得也挺好。”
“至少,不会再想起以前那些事。”
“忘了挺好,只记得我就好。”
“主人只需要有小妖精就好。”
“别人不重要。”
话语间,腰间环着的双臂变得越来越紧。
李砚隐隐发现,空气变得越发粘滞,他的鼻尖混入了那股愈创木独特的气息。
明明是冷调木质香,却充满压迫感、血腥感。
让人窒息、让人大脑昏沉。
它冲向李砚凉的颈后,又将他包围,狂躁地停留在腺体外,疯狂地找寻着破绽,妄图发起进攻。
身后隐约有抽泣声。
“阿凉……”
“阿凉……”
“我好想你。”
“阿凉。”
“我也当真了啊。”
“我当真的。”
“阿凉,阿凉,阿凉……”
“我们到底,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我找了你好好久。”
“久到我已经忘记你的味道,忘记你的温度,只记得你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