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也十八岁的张沫,瘦窄脸、卧蚕眉、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卧蚕丰盈,长相清秀,却夹杂着男人粗粝野性,浑身散发捉摸不透而难得的魅力,有胆有谋,有勇有柔。连赵书记不住摸着他的头说:“你看起来斯斯文文,怎会跟去打架,总是别人冤枉你。”
赵敏慧大喊道:“没有人冤枉他,他不是一次两次。”张沫听不得他母亲这般说,独自走出了凌老太房。
张沫朝腰门走去,正低头拧门,恰外面本沫正要进去,一扇门打开,两人四目相对,张沫眼里有惊、有魅、有情,本沫眼里也有惊、有魅、有情。相看数秒,本沫不觉脸红心跳,直冲进门穿堂上楼,远远看着他们一齐四人出门了。
本沫回房写字,连写的字如鬼画符一般,心里装的都是刚刚看到的那对眼睛,她仍常常梦见他,数几年没见张沫,常常从父亲那知道关于他很多事情:他曾一个人攀火车,钻进火车头与列车长同食同住。他有情有义,两家矛盾纠缠时,他独自提着油送来,说‘我不管别人,我只凭自己的心’。自从他家里亏空后他也跟着松懈,不读书,常与人勇斗,家里只他一个独子都待他宽厚,她母亲也是刀子嘴豆腐心不敢深管,且张沫现在已成人,谁的话也不肯听,今落到被开除的地步。一想到他浑身又颤抖一下。
整个上午她没有出门,直到吃饭时才下楼,还没见到张沫,自己先默笑起来。果真见他时,又难以形容的羞怯,总是露出让人难以捉摸不透的情思,天然一段笑貌,全随了她母亲陈云秀模样,见人眼眉就生情。如今面对的是梦里的张沫,那笑更不受控制,止也止不住,咬紧牙关也无用,嘴角、眼角不由得含笑,像流水般溢出来,她极力克制自己不被人看见。
吃了饭,赵敏慧便说:“张沫,你跟她一起去上学。”而后又叮嘱本沫好生看着他。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正是大中午,艳阳蓝天,稻苗在细风中低垂着,在一片清绿光芒中变幻闪烁,大路上不见一个人影 ,独他们两,道路两旁一人一边,各自低头走路。
本沫察觉他总不说话,像是有意回避,又极其陌生的感觉。这种感觉也在埠村所有孩子身上,现在孩子们都大了,大家都极力划清男女有别的界限,见了也如陌生人。
她时不时用余光瞟一眼,在穿过埠村的全部时间里她总是笑,神经质听不见声的长久的笑,最后连她自己看不下去,狠地在自己手上一捏,内心骂道:“中疯魔了么?”渐渐她收起了那癫疯的笑,脸上冷静,心里澎湃:“你小时候不是这样的,小时候我们一起伴过洞房,自古就有亲上加亲的联姻,为何我们不行?”她感到自己又发魔,头猛地一摇,低头只管走。
这些天出门,总是她走后张沫才慢悠悠跟在后面,一条路上,总是一头一尾。要不就是同时间下课回来,道路两旁一左一右。
一日上夜课回来的路上,从学校出来一条陡坡的柏油马路上,两岸的灯光将柏油路面照得水雾蒙蒙,熙熙攘攘的学生如流水一般顺流而下。大量的灯光聚集小镇,只过了十字路口,学生从埠镇中央发散各条小道小路小桥,到处都是游走的灯,在墨黑里闪烁。
到了虎桥才看见张沫,她几步飞脚跟上去,前路一盏灯都没有,这时她又想起大姐从前说曾夜里看见一对情侣在桥上吃螺,不觉脸红心跳。
她开始臆想各种可能,前路到处是爬坡的滑路,只要脚在石子间下滑倒,当他用手拉她,她就会紧抓他的手不放,然后趁机表明自己的心意。再往前走着,身前身后都是池塘,只要她一忍心掉下去,当他用双手来捞她,她定靠在他肩上紧抱他不分开。过了池塘经过前面的深巷处,只要出现一蛇一蛙,她故惊吓跳在他身上,紧拥着与他亲吻。电筒光映射他的俊朗脸庞,他走一步,她跟一步,一步一深情。他往前面走,她付出一身力量追随,然而,这么想着家就到了,两人一路始终一句话未说,本沫一路听见自己持续跳跃的心。
只不过几日,便有女生向她打听张沫,问:“张沫是你姑姑的儿子?”她点头应道,抬头望一眼,那女孩高挑身材,肤白貌美,衣着穿戴极其时髦,相形之下,自己又成了蠢物。因此她对张沫也收起了那无端的笑意。只过了半月,张沫就随家人搬迁到市区上学了。
8.2
自从张沫走后,本沫因此情绪低落,吃不下饭,渐渐的开始是发现自己有气无力,上腹饱胀、反酸烧心。这日她刚吃晚饭,吃了几口屁眼作紧胀,转身去东司。这东司是由三块宽竹板架在屎坑上的蹲厕,每块竹板由七八条篾竹长钉固定,陈旧老朽,一脚踩上去松松垮垮,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