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沫疯癫跑地回家里又大哭起来,凌老太看着流出的米粉,一抬头一个响指,像敲木鱼似的。姐姐们看她哭听腻了,转身回屋里去。
留下她满身粉白泥拖浆,浑身筛糠若痴呆,心里想:“母亲要是真走了,我恐怕是活不下去的。”
5.3
凌老太似乎是见不得本沫闲着,总指使她做这个做那个,她不明白所有人都围着看电视,单使唤她,因此赌气一句不应。
凌老太骂道:“你是鬼掩颈了么,你若学着你娘不声不气的性,我就收拾你!”本沫不情不愿站在凌老太身旁,只听她说道:“你去阁楼里拿一捆佛香。”
她一听阁楼,先想到的是阁楼里放着的棺材,赵书记和凌老太的棺材早在十年前就做好,放在阁楼里,一个棺材一个鬼,阁楼里放着两副棺材,任谁听了无不吓得腿脚发软,任何时去也要吓个半死。
本沫知道违背不了她,只闷着声、忍着气朝阁楼上走,墙无副窗,黑漆麻乎,墙龛供奉了诸多菩萨,有观音、福神等都闪着星点红火,那门一开自动合上,更显森冷幽渺!屋顶瓦块间镶嵌的几片琉璃瓦,长年雨水泥积,发着青紫微光。
再行数步,轻瞄樟木吊顶里,小时因夜啼,母亲常吓唬她说阁楼里有老虎,又瞥了一眼瞧见两副棺材,又怕鬼又怕虎,心里又鬼鸣又有虎吼,早已吓得肤栗股栗,心颤魂飞。
忍着气手抓了一把佛香,三两步飞奔而下,嘴里发出一串寒颤人的吼叫,心里想着只要跨过那扇门,鬼就抓不到她。她急不可耐一推门,偏狠踢门不开,又听见门后面赵本逵的声音,知道是他掩着门。
刚一吼叫,整个阁楼里顿生起搵,忽闪忽闪那蓝紫星红点光儿像幽灵,整个楼道里响起诡异鸣叫声,连同火速奔窜的老鼠也发出凄厉声,本沫吓得魂飞魄散,哭也不得,喊也不得,只拼命用身板挤门,门仍被赵本逵死死顶住。
恰一只老鼠钻到脚底,一阵寒渗人冷颤,猛一抬头老猫那鬼火眼睛望着她,身后两只巨大而伸长的黑影儿。她全身使着死劲用脚猛踢,赵本逵一松手,她直接射飞了出去,滚到大厅门边,手里的佛香折的折、断的断。
凌老太大怒,抓起她的头发在地上一气扽,嘴里一遍遍喊道:“你给我去死,去死,去死!”两手疾风骤雨般在她身上抡拳。她一动不动,眼睛望着庭院那金灿灿的日头光,当凌老太尖声骂时,她听不到,向着日光匍匐前进。
那日之后本沫就一直愣头愣脑,或是蹲在墙角,或在蹲在门口,凌老太的钥匙响,她不动,赵本逵拿棍子打她,她也不动。有时她蹲在枇杷树旁,她看见赵本逵拿大镰刀在枇杷树上时不时砍一刀,砍一刀,最后竟变成断头的树。
云秀醒后一连五日,脓血不止,每日更换几包血袋。同病房嫂子对她说:“云秀嫂,我见你整日整夜脓血总滴,流不尽似的,经受这些看着作孽,我正要去给我孙子去庙里化符水,不如也帮你去问卜求神,算一挂?”云秀泪天泪地感激她。
不到半日,那嫂子直奔云秀床边,激动的说:“不得了!我当真在菩萨前算一挂,那仙婆道出有一个六十多岁穿青衣青裤的老人跟着你,你去田里她跟去田里,你去土里跟去土里,不管你在哪她都跟着。”
“就是你娘了跟着你,没有错!”荣芝如同被敲醒般,拍腿大喊。
“这就灵了,那鬼以为跟着你为你好,反倒是害了你,你去写道文疏,烧她坟前告诉她!”那嫂子也拍着大腿说道。
云秀知是母亲做鬼也不放心要跟着她,眼泪止不住流。刚一说完,荣芝火急火燎便走了,一回到家,便说与凌老太、赵书记听。凌老太啐了一口,骂道:“作死!明知道几个姊妹都在外面凉着干啼湿哭的,就她一个出风头赖着不走,人刚落气就伏胸膛面前哭,邪气、病气全往人身上钻,现在落上了病根,留来害人!”
赵书记果真写了一道文疏恭灾厄殄灭,荣芝交托给陈小舅,让他好生去烧了。
陈母葬陈子塘茶山岭,陈小舅手携篮子来到坟前,碑顶压大金银纸,墓顶周围压放黄红银纸,先清理坟境,点香烛,墓前摆下熟碗三菜一饭,斟茶酒、烧冥币纸宝。想着躺在地下的母亲,又想着躺在病床上的姐姐,心里愁绪如麻,滴下眼泪。他先念着烧纸接亡魂文。
“
亡亲大人:
三魂虽邈情必思返于家园,七魄云亡灵亦迴环乎故土。鸣呼痛母一梦难醒,千年易往,无贵无贱无短无长,同为枯骨,自西自东自南自北空有飘魂他乡流,期特迎亡亲之驾伏愿,灵君伴魄,童子引魂,路亦迢迢随鸾骖而至止,行矢缓缓跨鹤驭以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