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陈大舅,不禁想到死去的陈小舅,眼眶泛红,泪水涌下来,她低下头怕别人看见。这时小姨娘极秘密似的切切的在她耳边问:“哪个是赵本逵的孪生兄弟。”
她指了指,小姨娘定睛看去,说道:“他的手好似癫痫一样,手脚发颤抖。”
“疲窿残疾。娘肚子时天生就弱,胎里病,治不好。赵本逵来时皮囊也有残疾,他有造化,遇着这个家,长得更是比谁家孩子都要健壮。”大姨娘说道。
“作孽我在这个家,苦与难让我一个受尽,他们这些人享太子福。哎呀,围转一上午,脚肚子都是酸痛的。”云秀说着走来。
本沫见母亲来,忙起身让坐,姨娘们也劝她坐,云秀摇头仍站着说道:“有现在有饭吃,还迟得很,再者我现在也吃不下。”
大姨娘叹道:“合该你就是劳苦命。”
云秀眼睛看向陈大舅,小声说道:“陈礼模,你不要这所愚牯,又送礼送钱做这些人情,赵家总是不领情,伊我看……”
还未说完,被陈大舅打住,说:“三姐,你不要闲管,我自有做法,娘亲舅大,我看着孩子的面。”
云秀越过去,走到陈大舅面前,看着他说话,一举一动、一言一语多像死去的弟弟,那三角眼越发挤着,眼泪就落下来,她用手扒拉着眼泪,又忍不住扑在大姨娘身上哭。
“你这是干什么,快别哭了。”大姨娘忙劝道。
“两个老弟长得一模一样,今天看到陈礼模,就像看到陈礼意一样,作孽我的老弟,四十岁就走了。”
“你还哭不够,哭瘦了一身肉,让别人看着像什么,快收了眼泪。”大姨娘反手抱住她,也陪着落泪。
“头一年讲都不能讲,总是一想起眼涕就落下来,如今也想开了,我就是哭死他也不能知道。”云秀竖起头,围裙往脸上一兜,说着进去了。
这边正热闹着吃酒席,只见一人爬坡上来,众人喊道“石太矮子来了”,众人齐齐望向他,却没一人起身,连孩子也不敢靠近。
这时石太矮子已六十上下,而他较从前越发破烂不堪,只见他面如炭石,形如侏儒,一身烂鹑衣,浑身带水又拖泥。他开始整理在腰部用红绸系一面直经约十五厘米的小鼓和小锣,一面敲一面锣,到了院里嘴里开始唱:
“一对夫妻似鸳鸯,二家乾坤结成双、三多红叶高堂上、四方贵客坐满堂、五福陪客堂前转,六合支子喜洋洋、七子团圆今月下、八山下凡增福寿、二人双双寿命长、九天牛郎渡织女、十分善色贺华堂……”
音如锣鼓响满堂,十八弯腔调声声明。众人喊他接着唱,只听他:
一双花烛照华堂,贺喜新娘好嫁妆;
左边拢起金狮子,右边倍起象牙床;
象牙床上鸳鸯枕,鸳鸯枕上结成双;
夫妻成双百年定,早生贵子跳龙门;
生下贵子把书攻,十七入岁典翰林。
一时众人大笑,说:“消息迟了,他们是先生养再结婚,儿子都两三岁了,再生养就罚款了。”
石太矮子眼睛闪躲,说:“嘿嗯,意思到位,不为不可,不为不可。”凌老太忙上前,领他到靠边的八仙桌上,他独享一桌,一酒一食,自饮自斟。
正新人敬酒期间,只见两叔在锅底上摸了一把,将两手擦黑,趁荣芝不备,将他的脸蹭了两面黑,颈上挂着两面牌,胸前背后两面写着“扒灰有功”,将他推到新人中间手敲一个脸盆,趁势将云秀拉出来,让她手挥竹条跟在其后,打在地上,绕着客人走一圈,引得众人哄堂大笑。更有闹事者,一边抓住荣芝,一边拉着新人把脸凑到一块去方肯罢休。
本沫觉得这些把戏索然无味,不知为何她喜看石太矮子,觉得他像穿了一件隐形道衣,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众人皆闹,唯独他自饮自斟,神情态若,好似神仙!他轻抬头,眼睛像是看着本沫,眉飞色舞说话,皆带春锣腔调,只听他唱道:
嘻嘻奇嘻;
夫倡妇随好一对仙子,郎才女貌两相宜;
只见他笑嘻嘻,新郎有赞,新娘有奇;
新郎提起一枝南竹笋,新娘扇开两块西瓜皮;
十七八岁正当时,哪一个不想,哪一个不知世间上只有这一伤事好;
正是后生家所为。
不知怎的,她突然扭头向张沫望去,心内想:“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假扮结婚的事吗?”想着羞臊感袭来,面红耳赤,又看着碗里发呆:“中了魔,你这是想些什么,你这样不是比石太矮子还要疯癫,他只是痴疯在外表,你早已内心疯魔了。”
她匆匆吃完饭下桌了。
10.2
下午,本沫取了包果子对母亲说:“咩,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去尹涓家一趟,给她送包果子也顺便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