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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房间。
水声淅沥,卢佩兰带女儿在卫生间洗澡。
关妍顶着湿漉漉的长发,抱膝坐在临窗的单人沙发里,想什么出了神。
只那么安静坐着,小苏妈仍心里打怵。怕眼神接触,满房间转来转去找事做,实在找不到,她随便编个理由出了门。
苏映香从壁柜抽屉里拿出吹风机,走过去,递给关妍。
“姐姐,头发不吹干容易头痛。”瞧出她情绪不佳,苏映香努力找话说,“我妈就经常头痛,一痛就吃头痛粉,都上瘾啰。”
“谢谢。”吹风机扔去旁边小圆几,关妍端详起苏映香。
不错眼地,直到她羞赧地低下头去,关妍悠悠问:“你很喜欢林向昀吧?”
苏映香想否认来着,到嘴边舌头像打了结,怎么也讲不出口。
关妍笑笑,“你不说,我当你默认了。”
苏映香更害羞了,脑袋恨不能埋进胸口。
手指绞着衣角,她声如蚊蝇:“我,我配不上他。”
“为什么配不上?”关妍故意问,“你是有家族遗传病?还是坐过牢有案底?”
“不不不。”苏映香慌不迭解释,“二哥有文化,是大学生,我连高中都没念完。”
关妍不屑,“大学早扩招了,高分低能的人多了去了。我也读过大学,照样不劳而获混吃混喝。”
“可是,可是……”绞尽脑汁找不出反驳的理由,苏映香咕哝半天,终于说出句,“……可是你长得漂亮。”
关妍没吭声,再次端详起面前美好又单纯的小镇姑娘。
片霎,她抓起圆几上的茶杯,狠狠砸向斜对面的墙。
弯腰捡起迸到脚边的一片碎瓷,锋利尖角缓缓划过脸颊,关妍露出惨淡笑容,“你说,我如果破相了,是不是也可以和你一样,过上踏实平凡的生活?”
像失去理智的疯言疯语,却透着无比的羡慕与渴望。
苏映香吓傻了,她没法回答,目瞪口呆。
卫生间的水声停了。
瓷片扔进垃圾桶,关妍走近苏映香,安抚地轻拍她手臂,“别害怕,我开玩笑呢。你们先睡,我出去走走。”
“人心都是恶臭的。”
今晚的酒店大堂热闹非凡。
房费居高不下,酒店在别的方面做出妥协——允许非酒店客人留宿大堂。
为降低成本关闭了中央空调,可有光有亮,总比苦守黑咕隆咚的寒夜强。人们以家庭为单位,三五成群围坐在一起,谈天论地有说有笑,像一场进行中的盛大聚会。
上午带头闹事的麻子脸也在其中,正和几个朋友打大贰。
霸占着大堂仅有的休息区沙发,边聊天边打牌玩得起劲,个个脸上贴满卫生纸条。抡圆了胳膊甩长牌,出一张嚎嚎一声,一个赛一个嗓门大。
关妍走去报刊架选杂志,麻子脸歪头乜见,恶狠狠照地啐了一口。
旁边一干瘦男人望着她背影吹响口哨,流里流气喊:“美女,睡不着瞌睡唛,来耍哈牌不?”
“你狗日嘞好久没开荤了唛?!”麻子脸叫骂,一巴掌掴上他后脑勺,“忘啰嗦,她朋友是警察,你惹她做撒子!出牌!”
和曹征是朋友?关妍都听笑了。
抽出最新一期《大众电影》,选个稍偏的角落,她席地而坐翻看起来。
第一篇是周星驰的专访,为他即将在内地上映的新电影《长江七号》做宣传。关妍心不在焉一目十行,看着看着不自觉走了神,想起昨晚躲在林向昀宿舍的门后,偷听到的床头私语。
想他会不会和历史老师一起去看《长江七号》……
啪的合上杂志,关妍操起来敲自己脑袋。
想他干什么?!他和谁看电影,看什么电影,干她屁事!
懊恼而幼稚的自惩,试图把脑海里的男人彻底打散,眼镜倒先被打歪。
丢开杂志,关妍推正镜框,那人仿佛从天而降站在她面前,神情困惑。
“你……头疼?”林向昀不确定地问。
说出口的只有三个字,可心里已经穷尽了所有的医学知识,判断肺部阴影是否会引起头疼。
关妍没理他,重新拿起杂志,草草地翻。
已经习惯了被轻视忽略,林向昀挨她坐下,瞧见她长发湿润,微微皱了下眉头。
不管关妍想不想听,他径自说:“我联系了县医院肿瘤科的朋友,他们可以做病理切片检查,但建议还是去贵阳的大医院做,更稳妥保险一些。”
翻过一页杂志,关妍敷衍地,“哦。”
“也可能是良性的。”轻不可闻的叹气,林向昀的声音很轻,像是安慰自己。
“为什么?”关妍移开目光,转看向他,“因为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