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见陆修明是在家高档的西餐厅。我第一次用刀叉吃牛排,三分熟,觉得自己像茹毛饮血的原始人。但我也想和周围人一样优雅体面,艰难吃掉一整块牛排,到底没忍住,冲去卫生间吐干净了。满脸的眼泪鼻涕很狼狈,还在门口撞见陆修明。”
关妍说着直发笑,问去林向昀,“你觉得他是在故意给我难堪吗?”
林向昀摇头,还是回答,“我不知道。”
仅凭一件事,他无法对一个陌生人下定论。
“我觉得是。”关妍说,“当时的我既动机不纯,又想维护自己可怜的尊严。叫什么?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我跟圣女贞德似的,冲他发脾气,质问他想怎样。他不停道歉,反复说他的初衷,只是想请我吃最顶级的美食。
“还说,他对我一见如故,因为我长得像他失散多年的妹妹。
“小时候因为贪玩,害他亲妹妹被人贩子拐走。那年妹妹两岁,陆修明十四岁,我和他也刚好差一轮。他拿钱包里妹妹的照片给我看,如果你问我像不像,一个幼童和一个成年人做比较,我很难说像,也不能说不像。
“但我不可能是他妹妹,我是个弃婴,刚出生不久就被遗弃在莱河边。我如实告诉了陆修明,他说没关系,他相信缘分,相信命运的安排,说他会像对待亲妹妹一样,对我好。”
林向昀问,声音很低。
“很好。”关妍垂眼玩起手电开关,明明灭灭间,往事如流水,“他给我工作,帮我摆平田家俊父母,帮我交违约金,毕业后帮我开店,给我买车买房。我们认识没多久,就有风言风语传我是被大款保养的大学生二奶。可他从来没有试图澄清过,为什么吗?”
手电一灭,关妍在一片漆黑里问向林向昀。
他迟疑片刻,“他对你也动机不纯?”
“好聪明呀,林老师。”置身黑暗,关妍骤然拍响巴掌。
“他对你做了什么?”预感到什么,林向昀咬字发颤,挺身站了起来。
关妍没有打开手电,隐隐约约能看着点他的轮廓,“一开始,陆修明或许真的只想当我是他的妹妹,后来……有次他喝多了,也可能没有醉,爬上了我的床。但他硬不起来,一看到我激烈反抗的样子,他说,他就想到了他亲妹妹,想她反抗人贩子,反抗坏人,反抗男人……
“陆修明有无精症,那方面本来就有障碍,我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不过,从那以后他再没有越过界,对我更是越来越好。”
林向昀默默走近关妍,几步的距离,仿佛走了很久。
他蹲在她面前,轻声问:“关妍,你原谅他了?”
“嗯,这是个好问题。”逐渐适应全黑的环境,她能看见他近在咫尺,低低的身形,“如果没有那一次,我也许会对陆修明一直保持怀疑,保持警惕,因为我不相信这世界上有至真至善至美的人。”
她弯腰趋近林向昀,呼吸相撞,鼻尖几乎擦着鼻尖,“所以林老师,我也会对你保持怀疑和警惕,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哦。”
一字一句说得极慢,像提醒,更像绕指柔般挑衅。
关妍又看见了她眼底深处那片正直的田野,她真想放火把它烧干净,烧成寸草不生的荒原。
近乎亲密无间,林向昀又闻到了熟悉的幽香,气息乱了一瞬立刻被他平叛。
他沉默着,平静与她对视,也仿佛看见了她心头燃起的那把火。
时间再度定格。
倏而,门外响起窸窸窣窣的说话声,紧接着又传来钥匙扭动门锁的咔哒声。
关妍侧耳正愣神,林向昀已迅速拉起她,共同闪身藏到门后。
门开了,却没有人进来。
冯硕和他的准女友英语老师,等不及关门先急不可耐地扭抱在一起,啃咬起彼此的嘴。黑暗是最好的遮羞布,男人信马由缰手就不老实了,女人情难自禁,发出哼哼唧唧的呻吟。
一门之隔。
关妍背靠墙壁,朝身边人投去莫名眼神:为什么要躲?
林向昀握着她冰凉的手,忘了松:是啊,为什要躲?
相视无解,两人各自收回目光,同时低下头,静静等待时机离开。
亲热中的男女已经缠绵到了床边,床板塌陷嘎吱嘎吱地响,春宵一刻值千金。
英语老师到底警惕性高些,及时悬崖勒马,撵猴急的男人去关门。冯硕正在兴头上,假装没听见,沉迷于碰碰摸摸,只想享受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快乐。
英语老师不乐意了,拨乱反正地推开身上男人,文绉绉教育他,“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要得嘛,你说撒子就是撒子。”冯硕喘着粗气,极不情愿地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