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随即下车,一个人往小巷里跑,霍廷锴的人也迅速追了过去。夏丛忆拼命地跑,可脚上的高跟鞋是个障碍,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身后的那些人。于是,她干脆脱掉了鞋,失魂落魄地撞开前路的人继续漫无目的地跑。
在又一个路口处,她忽然做出了一个决定,孟宗衡的家就在附近,她可以让他去青龙会递信。于是,她绕过几道弄堂,往孟宗衡的住所跑去,霍廷锴的人果然没有再追上来。他们守在孟府外头,按照霍廷锴的吩咐,不可以让和夏丛忆有关的任何人接触青龙会。
然而,夏丛忆没能想到,她到达孟家门口的时候,孟宗衡刚刚整理好了行李箱,家里的东西也几乎都收了起来,像是要出远门的样子,这让她很是吃惊。
“你这是要去哪里?”
孟宗衡推开她,他也很厌恶这个女人,“不用你管。”
“怎么,你该不会是想全身而退吧?我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青龙会不会轻易放过你。”
这是孟宗衡最不想听到的话,于是怒吼一声,“滚!”
夏丛忆似乎没有看到他眼中的怒火,她走近他,用轻地像梦呓一般的声音说道:“想听真相吗?”
“我让你滚出去!”
夏丛忆仍然拦在门前,“孟湘萍是孟思南杀的,你不想报仇了吗,霍家的财产你也不想要了吗!”
“孟湘萍的死跟孟思南到底有没有关系你心里很清楚!最好别拦我,否则,我弄死你。”
仅仅一秒钟的时间,夏丛忆又心生一计,只要能够阻拦孟思南和霍廷锴离开上海,她什么都可以做,她已经疯了,神志不算清楚。“你们谁都敢威胁我是不是!好,你敢碰我一下,我就让孟思南生不如死。像对待孟湘萍那样!”
果然,她的话吸引住了孟宗衡。“你说什么!”
“还走吗?”
他猛地掐住夏丛忆的脖子,“说!你到底做什么了!”
“孟湘萍的死跟孟思南还有霍廷锴没有半点关系,她是自己找死!”她看着孟宗衡的反应,越发地兴奋,“她从巡捕房带走我,威胁我的妈妈带她去见霍震南。她真是不自量力,最后还不是被我们绑去了仓库,在我们的逼迫下,她说出了所有的真相,然后我们杀了她,试图栽赃霍廷锴。却没有想到,那天晚上,仓库竟然爆炸了。真是太好了,根本用不着我们栽赃,你就做了多少伤害孟思南的事?你恨透她了吧,她一定也恨透你了。”
孟宗衡更近地掐住她的脖颈,他一直都只是一个工具,用来对付霍廷锴,对付孟思南的工具。“夏丛忆!你真该死!”
“是你的无能造就了今天的局面。孟思南马上就要跟着霍廷锴走了,你要不要去找她,去忏悔?”
而此时的孟宗衡根本听不进那些话,想掐死她,夏丛忆拽住他的手怎么也挣脱不了,她就快要不能呼吸了。
意外地,耳边传来玻璃震碎的声音,一颗子弹穿透玻璃窗射了进来,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孟宗衡手臂中枪,他迅速回头,看到了那个对面窗户的狙击手,还来不及躲避,就又射来一枪。
孟宗衡很清楚,一定是青龙会得知了他即将离开上海的消息,预备斩草除根。他想要活,于是,二人缠打间,他死死地抓住夏丛忆挡在他的身前,又是两声枪声响起,子弹全都射入夏丛忆的要害,鲜血喷射而出,溅在窗户上,遮挡住了所有的视线。
夏丛忆就这样死了。她倒在孟宗衡的身上,始终没有闭上眼睛。
过了许久,对面的狙击手大抵是以为孟宗衡也死了,不再有任何动静。孟宗衡推开身上的夏丛忆,他迅速换掉了身上带有血迹的衣服,然后提着行李箱出了门。
68 她没想过要走掉
夜幕降下来,星辰凌乱地散布在漆黑的天宇中,冷冽地注视着这座城市,夜风呼啸着掠过上海滩十里洋场,幽深的黄浦江永远暗波汹涌。
客船即将靠岸,滚滚的黑烟压了过来,如同涨潮的海水一般,一浪挨一浪地淹没渡口上攒动的人流。
离开之前,霍廷锴得到了夏丛忆已死的消息,她根本就没有怀孕,那是她拿来刺激霍廷锴的。孟思南还是落泪了,她其实还是半信半疑,夏丛忆究竟是不是她走失的妹妹,谁都不能确定。
她忽然一阵恍惚,十几年前那一场将她的一生打得支离破碎的大雨始终不曾停过,就这样一直下着,执拗的不肯结束。
吴淞码头被蒙在浅黑的硝烟里,天与地黑成一片,江面上,两只满载的轮船不停颠簸,终于靠岸。已近年底,渡口的人潮像开了闸的瀑布一般,自船上倾泻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