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四个街区。”司然指出。
“呃……”乔卿把车挂到P档,熄火,冲他笑了笑,“就当跑步吧,锻炼身体。”
司然低头松开安全带,开了下门把手,但副驾的门锁住了。“不好意思。”乔卿赶紧摁了驾驶座车门上的开锁键。
他又试了回,还是锁着的。
“这个门锁不大靠谱。”她拔开自己的安全带,越过他,伸手使劲按了几下副驾车门的开锁按钮,然后“砰”一声把副驾车门推开。头发扫过他胸前,有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呼。”她鼻子有些堵,爬回座位上喘了几口,再从车子杯架里掏出张纸巾擤鼻涕。
“你感冒了吗?”司然问她。
“过敏。过敏不传染。”
“看医生了吗?”
“过敏用不着看医生吧。”乔卿笑他。
“吃药吗?”
“吃。”她从羽绒衣口袋里掏出瓶那种超市买的Benadryl。
“什么过敏?”司然问。她以前说过,尘螨、李子。
乔卿说大概秋天路上灰尘比较大。
有人叩了叩副驾车窗,乔卿重新启动车子,把窗放下来,朝莫尼问好。
“嚯。这什么?”莫尼往后站一步,从前往后打量一圈这辆湖蓝色的车,笑嘻嘻地问:“哪一年的vintage?”莫尼说自己上午在巴纳德讲课,正打算去地铁站。
司然没接茬。
莫尼敛容道:“你们聊、你们聊。我去站口等你。”
莫尼走后,司然仍是坐定在车里。乔卿时不时吸一下鼻子。过了会儿,他忽然道:“为什么?”
乔卿听到他的话,低下头一声不响。偶尔有车从边上放缓速度经过,她就紧张地抬头看一眼。路边不能泊车,她显然有些急,但也犟着不开口。二人都默然看着车前窗外。这安静逐渐变成无声的对峙。
几分钟过去,乔卿扎挣着张开嘴,又闭上,几次之后,她说:“我不想谈。”
风卷着落叶扫过前窗玻璃,司然开门下车。
第28章
二十区警署的吉吉又上门来。他没有穿警服,喇叭裤和流苏牛仔衣壮烈得像是要来一场狂野西部主题的对决。
吉吉说今日是他的个人休假,他不来办案,来交个朋友,“再怎么说,我的养老金还在你手里呢,哈哈哈。”
“养老保险不在我们这里。”司然平淡道。
“不都是布扎吗?”
“业务拆出去了。”
“吁!”吉吉把过滤烟嘴掐掉,捏着香烟倒过来吸。没有烟灰缸,吉吉把烟头扎进厨房水槽里,不多久吐出四五个烟屁股。
吉吉故作不经意地问司然哥伦布周末人在哪里。司然照实回答每年秋天他会去巴港参加环保基金的投委会。
“听说是片风景优美的林子。马上要归并进国家公园了吧。”吉吉声音压得低,像是同自己十分亲近似的,笑问他能否去度个假。
“十一月初就封路了,小车开不进去。”司然答:“我可以借你辆雪地摩托,但今年冻得厉害,你上不了山的。”
吉吉摘下皮帽,把头顶硕果仅存的两缕头发烦躁地捋至额前。他慢悠悠地威胁局里也可以调直升机。司然淡然笑开,说好的。
一个多月了, 吉吉连份搜查令都没办下来。
今年六月,终日躺在冬暖夏凉的新郡议会厅里喝咖啡的官僚们头上徒然亮起一盏盏灯泡,意识到把税收用来打击犯罪远不如捧给无家可归服务部来得博人眼球。
于是市议会砍掉警察部下半年三成的预算——削减警员的加班支出和修车费,增设星级标准的收容所和洁净荣耀的垃圾桶。
虽然吉吉从任何角度来说都是个热忱负责的好警察——撇开他高调热烈的衣着和总是不对称的两撇胡须——但这些年来他不拘一格的办案手法几乎得罪了人事局、特别行动组、行政办公室、巡逻勤务组、内部调查组的所有人。
好比二十警署管事的头儿对于医院丢了个病患的事情不怎么热衷,但吉吉把拯救串串当做他余生的残辉。总警监几次三番地劝说他放弃串串的案子,他依旧胡乱调配人手车辆、虚报名目来骗点经费,以啄木鸟对树干似的执着来敲司然家的门。
这回啄木鸟又悻悻地离开。
年末总是有各种各样的趴,暖屋趴、圣诞趴、订婚趴,人们总是要凑着这个时节给自己平庸到令人沉痛的生命敲上几座塑料里程碑。
以赛亚在新一轮的靶向治疗里抽中了再来一瓶的上上签。他决定把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丁点时间耀武扬威地摆在两位——不对,是三、四、或许是五位——前妻脸前,以回敬她们鬣狗般在他垂死发臭的身躯旁蠢蠢欲动的嘴脸,光是新年派对都办了四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