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浮把猫粮倒进铁盆里,装好清水。出门时套上一件藏蓝薄棉外套,仍旧是浅蓝牛仔裤,绒线衫,运动鞋,手里携带一个保温瓶。随即,她又返回屋里,从抽屉里拿出一只黑色木盒,打开木盒,里面有三个优盘。这是搬来寂城的第三个月快递员送过来的。这三个优盘她用红色棉线串在一起。她把黑色木盒放进棉衣大口袋里出了门。
邻居院子种了滇藏玉兰树,粗壮的灰褐色树干笔直,树冠巨大而坚硬,高度超过五米。此时仍是光秃秃枝桠,每年三月玉兰花开,白色,粉色的花朵美丽之极,这种花朵就连凋落的时候,也是整朵完整地死去。每一年花期的时候,她都会搬藤椅坐在花树下赏花、看书、喝茶。享受阳光和微风打在脸上和身上,迷迷糊糊睡到黄昏日落时分。美好的日子总是使人懈怠闲散。
一直沿着曲折巷子走,即使是在凛冽冬日,寂城的花草从不缺,家家户户种植花草,精心伺弄,这里的人无论老少都有一种气定神闲,哪怕是独自散步,也没有大城市的低头看手机的习惯。有人种了满院的茶花,硬实的墨绿叶片,绿色花苞似是蓄满力量,等待全力绽放的那一刻。
从巷子里出来,便是古城外,一辆庞大的货车开过,巨大的声响惊醒了出神的春浮。路旁种植了银杏树,现在叶子还没有发芽,在十月,她常看见许多年轻人来路边捡金黄的落叶及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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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二十分钟到达路口。春浮看见他从黑色商务车下来,这次他换了一身普通装束,深灰色灯芯绒长裤,白色短羽绒服,戴一顶黑色毛线帽子。她看见唐祎一步一步朝她所在的方向走过来,穿过拥挤的车流。
“我们现在等大巴车,然后去喜洲。坐车半小时左右到达。”她对他说。
“你常去那里吗?看起来很熟悉。”唐祎注意到她今天没有盘发,一头乌黑长发披在肩膀上。
“往年常去,今年春天只去过一回。”她的声音漫不经心,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随即转开视线。
他们之间言语稀少,她不想说话,平静的表面终究会被撕开伪装。
一辆灰尘淤积的绿色大巴车停在路口,他们穿过马路,上车时她踌躇,问他:“你能习惯吗?”
唐祎听懂她的意思,开口回答:“没有问题。”随即两人一前一后上车。
她让唐祎靠车窗的位子坐下,她伸手打开玻璃窗,大巴车长时间未清洗过,车身尘土斑驳,车窗模糊肮脏,车厢里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唐祎微不可见的皱了眉头,仍强忍着下车的冲动,车厢里挤着人,空气不流通,这是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场面。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次性新口罩递给他,再把清凉油涂抹在他的鼻子下面,以此缓解闻到车厢里的气味所带来的不适。唐祎闻到浓烈清凉的香味从鼻孔钻进去,不适感缓解许多,他戴上一次性口罩。看着她,似乎她早已预判他的反应,提前做好了准备。她靠近时,他闻到她身上有淡淡的花香味,她这样照顾他的的感受,让他几乎忽略掉了她的冷漠疏离。
车子开动,一车的人叽叽喳喳不停,时时剧烈欢笑声仿佛刺穿耳膜。她双手紧握保温瓶,脸朝过道那边的窗口望出去,群山环绕的村庄,白色有金顶的古塔隐隐若现,绿色的山峦与杉树,白雪覆盖的高寒山顶云雾缭绕。
她转过脸对他说:“可惜现在是冬天,不然你就能看见大片稻田了。”
他微微一笑,说:“下次我们再来。”
她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我这样说让你不开心了吗?”她的沉默他是预料到了,只是如此直白。
“并没有。”她说的是实话,她已经在这里停留很长时间,在她计划更换地方的时候,预料之外的种种因素接踵而至。比如唐祎的出现,她意识到她平静的生活很难再维持。
他看见她眼睛里清晰地映出山峰田野,清澈的像一面高山湖泊,是年少与同伴探险时偶遇过的一面湖泊,平静、古老、深远。
他们不再交谈,车子还在运作,偶尔会有颠簸。
她闭上眼睛短暂的睡了一觉。
她在他轻声地呼唤中醒了过来,头发有些乱,整理好头发,起身跟随人群下车。
新鲜的空气令人精神一振。唐祎摘下口罩揣进兜里,看着不大的古镇,白墙青瓦,流水潺潺,非常静谧。他知道这是她喜欢的地方。村口有许多古老的香樟树,也许已经存在几百年甚至更早,能闻到树木散发出独特香气,绿色叶片闪烁着细碎的阳光。
她站在树下,巨大的阴影将她包裹,有孩童在树底玩游戏,嬉笑天真,无忧无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