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恨。”不爱哪来的恨?她对那个给予她骨血把她带来这世间的陌生人,没有任何情绪。恨,无法改变她已经走过的路。
猫咪跳进他怀里寻求抚摸,“我曾有过许多遗憾,很多年前,他们都死了。”
“那你一定过得很不容易。”春浮能感受到他深深的悲伤,那是深烙骨骼的创痛。
她起身走向那把古琴,窗外的阳光照进来,光柱里尘埃飞舞,照在老旧坚韧的琴弦上,她伸手隔着几厘米的距离,在空气中描摹它的轮廓。她轻生说道:“我感受到这把古琴的悲伤。它很久没有被人触碰过了吧。”
“很久没有再弹过琴了。”仁光语气似有哀愁。
“真遗憾。”春浮回到沙发上,喝完杯中的茶 。
“林小姐没有任何问题想要问的?”
“有,很多。”她看着他的眼睛,“你是谁?”
“我曾经有个名字,叫长琴。”仁光交叉手指放在茶几上。
《山海经》记载过他的名字,但仅仅只是一个名字。“这个世界没有人记念你。”她清冷的语气没有起伏,对她来说,面前这个人在久远古老的岁月里存在过,但无人记得他。
“这些已经不再重要。”
“那什么才是重要的?”她问。
“重新编排秩序。”
“你要毁了这个世界?”
他没有开口,只是微笑,又为她倒了半杯茶。
“普通人不会在乎这个世界是否长存,我想,就算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他们也会娱乐至死到底。谁会关心呢。”春浮想,有谁真正在乎那些曾经舍生保卫国家与子民的英雄。眼下目之所及处处充斥着低级幼稚的标语、口号、娱乐明星、浅薄的价值观。那些艰难到几乎无路可走的困境,对他们来说早已是过去式。遗忘,不亚于侵略者的屠杀的惨烈程度。在精神上注射慢性毒药,麻痹心灵,只剩下感官随波逐流。
盲目改造忽略重要的内在状态。
对现状,她一直有悲观心态。
仁光凭空变幻一朵蓝白流光流动的莲花,那朵莲花含苞待放,眨眼间花瓣张开,直到花朵完全打开,金黄花蕊,散发清香,春浮伸手触碰,花瓣质地真实。那朵世间绝无仅有的莲花,化作一缕气息,进入她的身体。
她困惑问道:“它怎么了?”
仁光轻笑道:“它会代替你血液中的力量被剥离后,弥补缺失的那一部分。它能保护你。”
春浮听了这句话更困惑,电影与文学作品里的反派穷凶极恶,而眼前的男子一派端正,她联想到《沉默的羔羊》里智商超群,优雅狠辣的汉尼拔。
他仿佛对她的细微表情洞若观火,只淡淡开口:“你想活,我给你机会。”
她起身走到屋檐下,明晃晃的太阳照耀打在脸上、额头上,回过头看他,露出笑容。她很久没有这样微笑过,一张脸冷着令人退避不及。
一生实在短暂,无聊的枯燥的重复的工作、新陈代谢、娱乐方式填满空闲的时间。
有些人在金碧辉煌的高档餐厅悠闲喝着咖啡,吃着午后甜点。而有些人顶着夏日酷暑,冬日凛冽风雪辛苦劳作,勤勤恳恳却得不到平等相待。
她不关心世界是否会毁灭,至少在此刻,她还在感念自己活着,晒着温暖的太阳,看得见天空的云团。花园里的植物。风中的花香。光柱里的尘埃。心里思念的人。
她终于明白这个世间总有人在默默守护,不求回报,只字不提。
仁光看见她的微笑,隔着无数古老岁月,有瞬间的恍惚,仿佛看到站在凤凰花树下的父亲对他露出笑容。
十六岁的秋天,她背着行囊,进入职业学校,她选择了住宿。热闹的校园,年轻的男女嬉笑打闹,她被撞到肩膀,对方只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便走开,她怔在原地,金黄银杏叶飘落滑过她的眼睛,她转身继续往前走。
她的外貌吸引男同学蠢蠢欲动,几次被堵在教学楼楼梯,被强行听着对方的表白示爱,她的视线落在男生手中那朵孤零零的玫瑰花上,黄昏的光线照亮年少的人,影子拉长映在墙壁上。男生爱慕地眼神落在她身上,面上有羞涩的微笑。
她冷漠而礼貌地拒绝了对方的爱意。在对方失落的神情中擦肩而过。
春浮因为被关注而遭受女生的孤立,这样的戏码她早已司空见惯。周末她留在学校,晚上出去吃饭,被几个女生堵在了胡同里。带头的女生叼着香烟,一把将她推倒在地上,她变了脸色,死死盯住带头女生的眼睛。对方明显被吓了一跳。
她们将她控制住,试图扒掉她的衣服,并拿着手机开始录像。她拗足力气,拼命挣脱束缚,冲上去揪住带头人的头发往墙上撞,很快她们扭打在一起,几个人被她这股不要命的架势吓得仓惶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