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看越无力。
呵呵,她想死。
但是,等等。
那些私信曹老师应该没看过吧?司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果没看那就还是她一个人在自说自话。退一万步说,就算看了又怎么样?曹老师粉丝那么多,会给她发私信的人不计其数,她不过是纷纷鹅毛里面一小片不起眼的雪花,曹老师肯定不会记得她。
“我对你有印象。”
队伍在前进中轮到司施,曹钰和她想象中一样美丽优雅,书卷气十足。眉眼中有和裴弋相似的影子,几层滤镜一叠加,直叫司施越看越觉得亲近,如果不是从她嘴里吐出的字眼那么冰冷的话——“我记得你的微博ID和头像,你发给我的私信我都有看。”
五雷轰顶。
司施觉得自己现在不应该在这里,应该在火葬场里等待尸体处理。
“原来你是小棠的朋友,真有缘。”好在曹钰没有说出更让她社死的话,签完名,把书推给她,蔼然可亲地笑道,“既然这么有缘,请你和她去后台的休息室坐一下,等这边结束,我们一起吃个便饭,好吗?”
能和喜欢的作者共进晚餐,就算社死在前,司施也绝不允许自己退缩放弃。
司施的等待并没有持续多久,她和姚以棠排队的位置本来就靠后。等签售会结束,司施从镜面里看见曹钰款款走进休息室,起身和她面对面:“曹老师。”
“我刚刚来的路上看到小棠在走廊上接电话。”曹钰拉过司施的手,双双在沙发上坐下,“既然她有要事在身,就不打扰她了,咱俩说说话。”
“关于你之前给我发的那些私信,”曹钰话刚起头,就看见司施露出痛苦面具,实在忍俊不禁,拍拍她的手背,安慰道,“别在意,我很荣幸,也很乐意成为你的树洞,也希望你也不要因此有任何的压力。”
“而且我也有我的私心。当时,我的婚姻状况出现了一些问题,”曹钰用十分平和的态度叙述,“一方面我难以匀出精力去回复每一位读者,另一方面,你的私信内容,恰巧能给当时的我带来一些陪伴和启发,我怕我贸然插话会打断你的独白。基于这两点,我没有及时给予回应,这是我做得不到位的地方,希望你能见谅。”
“没有没有。”司施连连摆手,“理解理解。”
“那就好。”曹钰笑起来,眼尾有了扇形的褶皱,接着说,“既然你是我的读者,小棠的朋友,咱们就不见外了,有什么就说什么。”
司施直觉曹钰有话要说,作出洗耳恭听的姿态:“当然,您说。”
曹钰笑吟吟地看了她一会儿,转而把目光投向百叶窗的缝隙,回忆起过去,是时光境迁的语气:
“处在那样的婚姻关系里,我一直只缘身在此山中,明明道理都懂,却还是不知不觉就把自己活成了一叶障目的人。直到偶然间读到你的信息,我才忽然意识到,我所有的体谅宽容,都只是一厢情愿的自我感动。连我自己都奇怪,为什么当时的我会那样盲目。甚至不是出于爱——那当然不是爱,为了得到他的歉意和认同,我甚至比感情尚存的时候还要努力,因为不努力就坚持不下去。”
“我希望对方能在我的退让中,意识到自己的欠缺和不足,主动向我承认错误。说来可笑,类似于一种‘我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你还要怎么样,除了我以外不会再有人能对你这么包容’的心态,我企图道德绑架他,潜意识里认为,如果我变得跟他一样,以牙还牙,我就没有立场再指责他。我也拒绝承认自己“受害者”的身份,告诉自己是我选择了忍让,而不是无力还击,仿佛这样我就没有蒙受屈辱。”
“您还是太有素质了。”
司施越听越气,就算对方是裴弋的亲生父亲,她也难掩义愤填膺,“我理解您的心情,人需要尊严,而尊严似乎与'撕破脸'这样的事情难以共存。或许您希望通过和平方式唤醒对方的良知,让对方全然自主地认可你的人格,而不是用暴力手段强迫他臣服,那样看起来像在作假,仍不是您想要的东西。但对方根本就没把您划分到同一阵营,跟这种人讲同理心无异于对牛弹琴,怎么能指望他理解您的心情和处境呢。”
“你说得对。”
曹钰露出宽和的,像早已对过去释然的笑容,她起身倒了一杯水,递给司施后,说:
“但最后一点,我始终认为,一个人只有被某种利器划伤过,才会知道怎么用它伤人。不同的器具需要动用的武力不同,造成的伤害也有等级差异。光靠目测和理论讲解,不会有那么深那么精准的体会。”
“同样,一个人越是懂得如何有效给别人制造困境,施加伤痕,那这些手段的效果,也一定早在他自己的身上得到过成千上万倍的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