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峰的下铺此刻正坐在他旁边,偷偷拿胳膊肘戳了戳他,示意他接受这种规则。鸡蛋事小,冒犯事大,对“前辈”表达尊重,需要这种“仪式感”。
他看了眼瘦弱的下铺同学,又看了看自己盘子里的鸡蛋,眼神勇敢地迎上那个等待他“上贡”的男生,直接拿起鸡蛋,毫不犹豫地放进嘴里,一口吞下,动作和眼神一样果断而坚定。
周围的空气似乎凝固了,领头的男生先是脸色一沉,接着发出一声嗤笑,抬手鼓起掌来。
“有意思。”
接着,他屁股一抬,起身离开。
“回宿舍补觉喽。”
其他男生陆续跟着离开,走之前都用饶有意味的眼神看着李峰,好像在说,他接下来的日子不好过了。
下铺也起身,一边收走早餐,一边用他纤细的手拍拍李峰的臂膀,恨铁不成钢地说:“勿以善小而不为呀。”
父亲就总爱说这句话。
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
他要知道这话还能这么用,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李峰拿着包子一口咬了下去,像是刚刚无事发生。
忽然,他想到之前妹妹在这里,是不是也会遇到同样的事情。
他放下包子,胸腔如同塞了一团被水泡开的沤麻。
吃完饭,李峰没有回宿舍,直接去了教学楼。他是一(2)班的,他记得刚刚那个女人正是站在这个班牌的门口。联想到她和白海平的关系,李峰不禁产生些好奇。
他沿着半露天走廊一直走到尽头,牌子上写着“教导处”,门是开着的,他走了进去。
宽敞的房间里错位摆放着几个办公桌,最里面的工位看起来比较宽敞,一看就是领导坐的。走过去一看,各种材料和本子的封面果然写着“白海平”三个字——这是他的办公桌。
李峰一眼就看到那个位置对应的墙边挂着一小幅油画。油画中心看起来像是圣母玛利亚,她的手放在一只兔子上,而画面左边是一个妇女抱着一个婴儿正要递给她。
兔子……又是兔子。
跟踪白海萍去葬礼那天,就是因为在他的后车窗看到了“兔子”。
他亲自陪妹妹买的“兔子”。
“哪个班的。”
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了李峰的回忆,他赶忙转身,背后坐着的正是严冬。刚刚进门的时候,她被桌面一堆垒得跟小山似的文件挡住了,李峰完全没发现有个人坐在这里。
严冬坐着的方向正对着李峰,或者说正对着那面挂着油画的墙,像是在李峰进来之前,她也在研究这幅画。
“我一(2)班的,你呢?”
听李峰这么问,严冬笑了。
“我也是。”
“那我们一个班。”
“所以……你来这干嘛?找白主任?”
“不,不是……我不找他。”
“你知道他……你一年级的,还知道白主任,你是预科班上来的吗?”
“不是,我刚入学。”
“那……哦我知道了,你是永宁县的吧。”
“你怎么知道?”
“很多永宁县的都认识白主任,他是永宁的女婿,一些家长送孩子来体校会直接找他。”
李峰不置可否,反问她:“你也是永宁的吧。”
“挺聪明啊。”
“你……我……我先去教室了。”
李峰想到她和白海平的关系,本想多问两句,一张嘴又觉得不能透露自己跟车到葬礼的事情,便把话吞了回去。
“一会儿见。”
严冬还是淡淡地笑着,两个人十分有默契地没有再追问对方来教导处的原因。
李峰没再回话,看对方没有跟出来的意思,自己先回了教室。
很快,到了八点,教室里的人也坐满了,叽叽喳喳一团。
有人敲了敲教室的门,是白海平。
教室瞬间安静了下来,即便如此还是有人喊了声“白主任好!”
“呀,从预科班升到一年级了!”
白海平宠溺地笑了笑。看得出来,他平日里和学生们关系不错。
接着,他冲门外的人点点头,示意她走进来,那女人走到讲台上,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同学们好,我是你们今后的语文老师,也是班主任,严冬。”
班里的同学在下面起哄,这就是他们早操时看到的那个女人。
李峰也一愣,原来她是老师,不是新生。
严冬站在讲台上,和李峰对视了一眼,他害羞地低下了头。
“这是咱们学校捡漏请来的优秀教师,都给我好好听话,跟着好好学习,听见没有!”
说这话时,白海平脸上依旧笑意盈盈。
“Yes,sir!”
在学生的欢快气氛里,白海平离开了。
看得出来,这位看似面容可亲的白主任,在学生心里是有威慑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