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自己和石天一交换运气呢?季茗心没那么怕死,但一想到此生再也见不到秦郁棠,碰不到她,抱不了她,留她一个人悲痛欲绝,自己与她的故事就这样画上终止符——他感到完全无法接受。
甚至几天前他们还在偷偷生对方的闷气呢,他们之间还有大把的误会和遗憾,那些相隔万里、失去联系的时光好像一个黑箱,不打开,就无法认识全部的彼此。
秦郁棠在到达出口等他,挤在接孩子的年迈家长中,她显得格外年轻,气质出众,没怎么办打扮也鹤立鸡群。
看见季茗心背着双肩包出来,她眼睛一弯,自然地笑了下,可似乎是觉得自己不该笑,她又很快把这笑容收了回去,没什么表情转身走出来。
“吃饭——”她刚开口,季茗心便上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机场里拥抱接吻,这种事他们俩都干不出来,季茗心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看着她说:“你还好吗?”
“还好。”秦郁棠试图挣脱他的手,试了一下没成功,也就由他去了。
上了地铁,秦郁棠才反应过来俩人没有目的地,难怪方才谁也没想起来要打车。
“你想去哪儿?”她抬头问。
“不知道。”如果季茗心出发那一刻有什么想去的地方,那就是秦郁棠身边,现在已经实现了,去哪里其实都无所谓。
“你想去看看唐乐橙吗?”秦郁棠本来想问你想去看看石头吗?又觉得石头大概率不方便见人,他离别的样子有些狼狈,估计不论他本人还是太平间的工作人员,都希望尽量少一个人去对着他默哀。
季茗心:“好。”
秦郁棠掏出手机:“我问问她醒没醒。”
充当秦郁棠眼线的橙子姨妈告诉她唐乐橙还没醒,顺便又问了问秦律师像这种情况,他们家需不需要赔钱,得赔多少,刚买的房子能卖吗?石头车上那俩乘客都是名牌大学生,人家父母花了十几年的心血和精力培养出来,就这么一下没了——他们两家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别人。
这块不是秦郁棠的专长,她给自己的一位老同学发了红包,请对方接受下橙子姨妈的咨询,也别再收钱,就当自己预付了。老同学点头之后,秦郁棠才把联系方式给了橙子姨妈。
俩人坐地铁坐了近一个小时,快到目标医院附近的站点时,老同学忽然发过来信息,哭笑不得地说橙子姨妈这位委托人真是个踩一捧一的高手,先是给她戴了高帽,夸她善良热心,不计得失没有铜臭,接着暗戳戳讽刺秦郁棠,说她明明是大城市的精英律师,还是当事人的好朋友,却连这点儿小忙都不愿意帮。
橙子姨妈的原话是——“又没要她出钱,不就是问她几个问题吗?”
“你告诉她实情了吗?”秦郁棠问。
“暂时还没有……”老同学犹豫了片刻道:“她说你跟当事人是老朋友,从小一起长大的,郁棠,是真的吗?”
“是真的。”秦郁棠没想到对方其实认出了自己,那为什么当面还一口一个秦律师,好讽刺,大约早就不拿她当家乡的人了吧,说不定还在心里鄙视她爱慕虚荣,数典忘祖。
老同学发过来一句“节哀顺变”,秦郁棠打了谢谢两个字在聊天框里,想了想又删去了。
橙子姨妈误解她,难道老同学就完全认识她吗?这一句节哀顺变究竟是出自真心,还是背地里也觉得她冷血无情,死了老友还这么“情绪稳定”。
她秦郁棠在人世间汲汲营营二十多年,谁认识她?她又认识谁?
列车到站,车厢门开启,季茗心纳闷地看着原地不动的秦郁棠:“不下吗?”
秦郁棠抬起头,把手机揣回兜里:“算了吧,她还没醒。”
看她有几分魂不守舍,季茗心做主,俩人去了秦郁棠住的酒店,秦郁棠一夜没睡,等季茗心洗澡的间隙里,她坐在沙发上陷入了浅眠。
这种轻度的睡眠极易被吵醒,感觉到面前越来越近的呼吸,和圈在沙发两侧扶手的手臂时,秦郁棠就已经醒了,只是没即刻睁眼。
她还没想好,倘若季茗心此刻发出求欢的信号,自己该如何回应。
有大把实例在前,她对男人的整体期待已经很低了,谁在她面前展露出动物性大于人性的一面她都不会觉得奇怪。
好一会儿过去,季茗心都没什么动作,她这才睁开了眼,直直看进一双明亮的眼眸里。
季茗心扶着她沙发两侧扶手,在她面前蹲下来,轻声道:“我有话要和你说。”
第七十五章
让时间倒流回2020年的年初,此刻季茗心还在努力咽下医院食堂供应的午饭,他的右手抬不起来,只能换成左手用餐,今天的配餐里有一道玉米排骨汤,工作人员粗心大意,忘记给他配勺子,季茗心只好就着叉子捞了两滴——没喝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