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上年纪了,一病老态就出来了,脸色蜡黄,嘴角和眼角一起往下耷拉,两条法令纹深得像刀刻的似的。
她平时不这样,平日她极好强,也极重视穿衣打扮。
和袁桂平不同,她衣柜里的衣服就那几件,但每一件都价值不菲,低调有质感,穿到五星级酒店都不掉价那种。
早些年她们经济状况不好,为了买一件心仪的衣服她可以省吃俭用好几个月。
林静有时候觉得大可不必,后来一转念,那是她妈的人生,她有权有她自己的生活理念和追求,这也是她日渐枯萎的生命里为数不多的一点快乐。
想到这里,林静轻轻叹了口气,走了过去。
仿佛有感应,刚走近刘慧英就睁开了眼。
母女俩猝不及防地四目相对,都有一瞬的尴尬。
林静嘴唇微动,正想说点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你来了!”
她一惊,回头,竟是提着热水瓶的雷明军。
“你怎么在这里?”
“你的电话打不通,他不在这里谁管我?”
刘慧英声音嘶哑干涸,一开口就语气不善。
26.男人的自尊
刘慧英的检查结果出来了,除了高血压高血糖这些基础病外,没什么大毛病,给出的诊断是美尼尔氏眩晕症。
“美尼尔什么?”
林静非常意外。
雷明军也是第一次听说这种病。
“美尼尔氏眩晕症。”主治医生字正腔圆地又重复一遍,说,“基本上都是老年抑郁导致的。”
抑郁?林静心一紧,问:“那需要怎么治疗?”
“我先给她开点抗抑郁的药和维生素吃着,但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她自己心胸得放开,还有你们这些做子女的,不管再忙,都得抽空关心关心老人,百事孝为先。”
主治医生是个快到退休年纪的女医生,可能心有戚戚,不由就带出点说教和指责。
林静心虚,微不可见地缩了一下。
“关心,一直都挺关心的。”
雷明军似乎感觉到了,抢在她前面说。
“光给钱不叫关心,还得关心老年人的心理健康和精神需求。”
医生顿了顿,意有所指地对着林静说,“尤其是你妈这情况,守寡这么多年把你拉扯大,不容易。”
“哦,哦,......好。”
林静被医生绵里藏的针刺得脸上青一块白一块,喏喏应着。
心却缩成了一团,她妈随时找人诉苦博同情的毛病又犯了, 连第一次见面的医生都不放过。
雷明军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窘迫,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医生开完药刘慧英就可以出院了。
林静去缴费办手续,发现雷明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办完了,心中五味陈杂。
回来后看看他,欲言又止,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刘慧英看女儿女婿围着自己团团转,各种呵护,仿佛中间的风波并不存在,又回到了往日幸福的场景中,脸上难得露出了一点笑意。
林静不敢直视,因为她很快就会发现只是一场空欢喜。
雷明军把车开到医院门口,下来接住林静手上的东西放到后备箱,把母女俩安排得妥妥贴贴的,一路开了回去。
林静坐副驾驶也不是,和她妈坐后排也不对,僵硬得跟木偶似的,几乎没怎么说话,净听雷明军和刘慧英和乐融融、婿孝母贤了。
那场景对她是一种极大的刺激,不仅让她心生恐惧,还有无力感。
她之前的努力、挣扎和反抗仿佛只是吊在半空似有若无的蛛网。
蜘蛛耗尽毕生心血吐丝、织网,以为终于有了自己的新天地,可别人只要轻描淡写地抬抬手,一切都荡然无存。
好在家离得不远,雷明军今天格外殷勤,提着住院的东西一直把刘慧英送到楼上,安置得差不多后起身告辞。
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主动和林静说。
林静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却明确知道她妈的意思,只觉坐立难安,听到他要走才暗暗松了口气。
偏刘慧英有意做鲁仲连,非要她和他一起走。
林静不愿意,甚至有些恐惧,雷明军的有说有笑都是对着外人,只有他俩时脸黑得像锅底似的,每个毛孔都散发着凌厉的气息。
那天吃饭时他生的那场气,没那么容易咽下去。
刘慧英劝了几句,看林静各种推托,明显变了脸色,顾及雷明军没当场发作,咬着后牙槽说:“你跟我进来一下。”
把她叫到卧室里训话去了。
刘慧英声音压得很低,但怒火和恨铁不成钢压都压不住,恨恨地说林静不懂事,她当妈的也是心贱,前事不计不说,生着病还给她搭桥铺路,她却不识抬举,非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