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能。”崔彻从他手中接过食盒,“顾大人一案,详细情形十分复杂,这里我就不多说了。只有一样,你要记住,劝说那位一直给你挡风蔽雨的人拿出丹书铁券,唯有铁券能保他性命。他命运多舛,陛下必然不会为难他,只要陛下开恩,从此他便能天高海阔,度平淡余生。”
*
马车上,贺初问:“姚修容的孩子真得不在了吗?”
崔彻点点头,“我的确这么认为,并非诓骗戚衡。”
“可既然不在了,顾大人为何至死也不说呢?”
崔彻从心底里叹口气,“他知道戚衡在意姚荼,在意姚荼的托付,是以他想让戚衡此生心愿难了。”
“他如此痛恨戚衡君,是因爱而不得吗?”
“恰恰相反,他只是要戚衡永远记住他。只要戚衡一想起那个孩子,想那孩子到底是生是死,生到底现在何处,死又是什么时候的事,为此辗转反侧,死不瞑目才好,如此便永远也忘不了他,便会时时刻刻想起他。他根本不在乎戚衡的恨,也不在乎那一百零八刀,他要的就是戚衡永远也忘不掉他,哪怕不是爱,那么,咬牙切齿的恨也好。”
贺初一时无言,本以为这样禁锢一个男子逼迫一个男子的顾齐是极其猥琐的,可偏偏又唾弃不起来。
“老师担心戚衡君不愿拿出丹书铁券,是以当时不多说,让顾兄去劝说?”
“嗯。”崔彻卷了衣袖,津津有味啃着羊排,一边道:“你想,顾齐既然知道顾汾不是姚修容的孩子,他并没有藏匿大兴皇帝的子嗣,又何须铁券保命?他是预料到有一日,戚衡发现了其中真相,一定会杀了他。所以,他向高祖开了一个条件,可保戚衡不死。
只是,戚衡未必愿拿铁券保命。试想下戚衡的感受吧,顾齐欺瞒他禁锢他二十多年,他最终杀了顾齐报了仇。然而,顾齐却早在二十多年前就预料到自己的结局,为保他性命,请高祖赐下一道铁券赦免他的罪行。换做任何人,心情很难不错综复杂吧?现在就要看顾色清能不能说服他了。不过顾色清巧舌如簧,应该不会让我失望吧。”
“关于以上两点,老师是怎么想到的?为什么这件案子我看得没你清楚呢?”
“一方面,你被戚衡的容貌惑得五迷三道,自然看不清楚。”
“戚衡君雌雄难辨,美得心惊动魄,难道你能不为所动?”
崔彻凉凉看她一眼,“我不喜欢雌雄难辨的那种,反而是英气十足的女子让我另眼相看。”
贺初想:我不就是英气十足的娘子吗,也没见你另眼相看,你真懂得分辨吗?
见她不出声,崔彻道:“另一方面,我身为男子能深深体会到,顾齐想要什么在意什么。”
“照这么说,那戚衡君的舅舅……”
“其实青莲也不必找了,世上不会再有这个人。当年欺辱戚衡的那些内监和他那位好舅舅,其下场怕是比顾齐还惨。”
“顾齐做的?”
“嗯。在顾齐看来,这世上就只有他一人能欺负戚衡,而其他的人绝对不可以。”
贺初感叹,“男子的心思实在难测难懂。”闻了闻自己的衣衫,无可奈何道:“我这身羊肉味就不跟着老师去陈述案情了,我又没有那种香料可遮掩气味。”
“那有什么关系,陛下难道还能治你一个殿前失仪?我制的香也不是万无一失,和你站在一处,到底气味是来自你身上,还是我身上的,陛下很难分得清楚。
又拉她当垫背,贺初愤然道:“不去。”
“你最好还是在。”崔彻郑重道:“万一陛下对戚衡产生了好奇,一定要见他一面,我怎么阻止,晏阁老又怎么阻止?”
“见就见吧,我阿耶对他好奇不是很正常吗?其实那样一张容颜,任谁不想多看一眼?”
崔彻不语。“你是说……”贺初反应过来,“崔南雪,你在造次。我阿耶一代英主,怎么可能被美色所惑。”
崔彻道:“那要看是什么样的美色了。陛下召见,最初的确是好奇,可召见之后,就不会是好奇那么简单了。早在数十年前,顾齐是一个建有不世奇功的人。他商贾出身,一跃成为大兴皇帝的近臣,又获本朝两代君主的爱重。你觉得他仅仅是靠运气?他不过是在权势和美色之间选择了后者。戚衡固然不幸,可顾齐那般骄横又放浪的男子还不是为他折腰,被他凌迟还为他准备好免死铁券。还有,魏内官安排他做掌灯,只在夜里出现,何止是提防后宫嫔妃那么简单,殊不知也防备着大兴皇帝。扪心自问,陛下的后宫嫔妃能和他相比吗?是以,唯有你在场,才能阻挡陛下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