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彻蹙了眉,“我记得在明月桥下,顾色清的原话是,‘当年我阿娘的家乡遭逢荒年,她随着灾民一起逃到安都’,这句话里没有说戚夫人是和她兄长戚衡一起来的,也没有说,他们来,是为投亲。”
贺初回想当日,“顾兄会不会根本不知道当年的详情。”
崔彻与她对视一眼:“可能性很大,问题就在这里。我们假设顾色清根本不知道当年的情形,那戚夫人为什么要瞒着他呢?如果说,她舅舅纨绔好赌,她对她舅舅印象不好,或者因为某些事两人交恶,对这个人只字不提,倒也罢了。可为什么也不提她的兄长戚衡呢?就安婆所说,戚衡应该人品不错,又和他妹妹相依为命,两人一起来安都投亲。如此重要的亲人,为何她提都不提呢?这一点着实让人想不通,看来这件案子又多了一处让人困惑的地方。”
卓见素道:“大人觉得,戚家祖上的那个绝活会是凌迟吗?”
崔彻摇头,“一则,前朝的事尚能查一查,发生在前朝之前的事很难再查到什么。二则,我比对了一下,前朝倒是取消了好几种刑罚,不单是凌迟。这些刑罚皆要具备精湛的技术。所以,根本无法断定戚家先人的‘绝活’,就一定是凌迟。”
贺初想了一想,“如果从杀人动机来看,凌迟意味着死者犯了谋逆或者无道的罪行。如果说戚夫人是凶手,她又不是大兴皇帝后宫的女子,与大兴皇帝非亲非故,又怎会因谋逆为名私下处决顾大人。再说无道,无道是指顾大人杀害了无辜的一家三口。可戚夫人在这世间已经没有亲人了,而且她的亲人死于荒年,与顾大人无关。还有一点就是,纵使戚家先人的技艺是凌迟,这一般只会传男不传女吧?要传也该传给戚夫人的兄长戚衡,传给戚夫人做什么?所以,我们是不是走偏了方向?戚夫人她不是本案的凶手。”
卓见素道:“下官也认为,戚夫人知情,但她不是凶手。”
崔彻注视着贺初,她的话像一道骤起的闪电,艰难劈开了天帷。光在其中穿梭、蛇行、飞舞,照亮了某处阴森黑暗的角落。
第40章 淡人
崔彻问:“姚修容身边的宫人找到了没有?”
卓见素道:“姚修容身边的宫人出于自愿,离宫后没有留在断金坊,而是各自回了他们的家乡。”
崔彻道:“那一定是有人从中做了安排,那些宫人皆来自穷苦地方。家里若还过得去,哪个父母不愿自己的孩子日后做个普通营生、求个三餐温饱,怎会把孩子送进宫里?所以,他们一旦有了离宫的自由,多会留在安都,不会重返家乡。”
卓见素道:“按照大人的吩咐,找到了一位姓魏的内官,在前朝时期任内府局令,正八品下,掌理赏赐以及向各宫提供灯烛、汤沐等,对各宫都十分熟悉。”
魏内官到了,贺初观他,他大约六十年纪,身形高大,仪表堂堂。身上没有一点旧日王朝的落魄气息,想来原先的差事就是肥缺,出宫后得以在断金坊养尊处优,颐养天年。
两人寒暄了几句,卓见素问:“魏翁对前朝宫中的姚修容还有印象吗?”
魏内官沉思一番道:“老奴和姚修容接触颇多,印象深刻。姚家本是做丝绸生意的大商户,为运河的修建捐赠了不少银两,得了个闲散官职。姚修容从小就乐善好施,听说她八岁后,姚家所有的善事都交由她来打理,素有贤名。也正是这贤名让她入了宫,用来平息朝臣们的某些非议。她入宫后,最初被封婕妤,后来晋为九嫔之一的修容,但因相貌不够出众,始终不太获宠。”
贺初在心中喟叹,乐善好施有什么错,最后却被请到宫里做一尊摆设。
卓见素道:“既然不太获宠,她平日得到的赏赐应该不多,魏翁为何说‘接触颇多’呢?”
“的确,赏赐很少。不过,她宫里常向我们内府局讨要银烛。本来,各宫每月用多少银烛是有规定的,但这是宫里最普通最不起眼的用物,姚修容从不争宠,也不在意赏赐,淡泊安宁,宫中罕见。所以,但凡她要,内府局就给。”
卓见素想,姚修容要那么多银烛做什么?心里太恨了,准备一把火把整座宫都烧掉?
“魏翁就不怕她积攒银烛有什么别的企图?比如,宫中走水?”
“那倒不怕,只能说,对灯烛的需求比其他宫里略多一些。”
“可有规律?”
“通常是在每月的月尾,她都会差宫中侍女前来讨要。每次要的数量都不同,没有规律,但也不多,印象中从没超过十支。”
月尾讨要,每次数量都不一样,听起来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