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贵妃接着道:“大喜的日子,好端端的俊美郎君被殿下带走,回来后便面目全非,还咬了舌头,死不瞑目。这番欺男霸女的做派,试问以后安都的喜宴,谁还敢邀请殿下?安都的郎君是不是都要头戴帷帽,不敢再露出真容呢?”
她有那么馋吗?贺初本想开口,接了崔彻一个眼神,又吞了回去。
章贵妃的话,没人反驳,也没人附和。因为太宗半晌不说话,只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良久,太宗才淡淡道:“案子都还没查呢,切莫像个长舌妇一样,把自家孩子说成了安都祸害。”
殿外的哭声停了,章贵妃心中一凉。
太宗虽宠爱她,但原来她是排在皇后以及他们孩子后面的,这么多年来,他什么时候说过她一句重话?这回,竟为了他那个强盗女儿,说她是长舌妇,而那句自家孩子,更是在提醒她,她到底应该站哪边。
崔彻觉得各方闹得差不多了,收场道:“陛下,臣认为,眼下最关键的是要查清楚本案真凶,殿下作为本案的重要证人,应随臣去大理寺配合调查,留在宫里于查案无益。”
太宗想,贺初留在大理寺也好,她是崔彻的学生,崔彻不会为难她。如果留在宫里,陈国公府的人和御史们每天闹一出,心烦得很。
“也好。这件案子由你来主持。长宁公主暂留大理寺,等案情水落石出,再回宫吧。”
崔彻应下。
贺初一出平和殿,就被陈国公府的人围了起来。
章诩的祖母拦在最前面。众人虽不敢说什么,但眼神里都写着“安都祸害”。
到底谁是祸害?贺初冷笑。
私心深藏,才会为老不尊。
自家孙儿是什么德性,难道长辈真得一无所知?那王娘子总遭虐打,难道一点也看不出来?
双方正僵持不下,一位年轻郎君上前解围,“祖母,让殿下先去大理寺吧,不要妨碍南雪办案,祖母不也想知道凶手是谁吗?”
崔彻对那郎君微不可查的一点头,捏着贺初衣袖的一角,把她领了出来。
他的脚步没有昨夜那么急,却是不容置疑地往前走。
晨曦散尽,阳光如金,他衣衫上的香气清冷透凉,偏偏背影散发着温暖气息,矛盾得让人猜不透,又想靠近。
远离了陈国公府的人,崔彻才放下,手臂之前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有点酸,他一边揉,一边问:“殿下在婚礼上带走章诩,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无凭无据,说了他会信?
贺初道:“因为……我相中了他?”
崔彻嗤笑一声。
贺初最终道:“章诩有打老婆的习惯,他发妻王娘子是被他虐打致死的。”
崔彻注视她,“没有证据,只好把他本人带走了?”
贺初点了点头,狐疑地问:“老师好像并不吃惊?”
她身边有个参谋,崔彻见识过了。虽然奇奇怪怪的,不知道从哪发出来的声音,但大千世界,向来无奇不有。
只是,她和它旁若无人的对话,似乎就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得到。这种特殊性,他觉得贺初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前些天我在大理寺翻阅一些积年的卷宗,也看到了王娘子的。若真是坠马身亡,又怎么会连尸骨都没留下呢?”
贺初释然,原来不单是她,崔彻也曾怀疑王娘子的死因。
“那殿下带走他之后,打算怎么办?”
“我让他自行去白云寺剃度,从此遁入空门,可他说自己贪生怕死爱富贵,不愿也不舍。既然不知悔改,我就想,那不如我嫁给他。他怎么对待王娘子,我便怎么对待他。”
崔彻:“……”
他脚步一顿,无不庆幸道:“幸亏人死了,否则你还得嫁给她。”
贺初一怔,也停了脚步,困惑地看着他。他骨相优雅,眼神明澈,看一会儿便让人心神不宁。
“在我成亲之前,你还是了。你嫁了人又带走我,那还有什么可信度?”
原来是因为这个,贺初忍不住道:“可老师若一直不娶,我还能一直等着?”
崔彻笑道:“能将婚姻变成一场私刑的娘子,真得很想嫁人吗?既然不想嫁,又何必勉强。殿下这份我行我素,无论怎样都能快意一生,不嫁也罢。”
这一位,真是无利不起早,雁过要拔毛啊。贺初明白,这番话,貌似懂得她,其实只为他自己。
她嫣然一笑,“学生平生有三愿。”
“一愿,饮最烈的酒。二愿,驭最野的马。至于第三愿,老师不妨猜一猜?”
“难道是嫁得有情郎?”崔彻简直不敢相信。
“猜对了,所以老师还是赶紧成婚做新郎吧。”
这个乌鸦嘴!崔彻望着天边的浮云道:“世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殿下的第三愿,注定坎坷。为师便擦亮眼睛,等着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