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个?崔彻闷闷道:“那岂不是独一无二?”
“嗯,他姓孟,叫小双。”
崔彻忍不住在心里搜索一番,她在安都的生活圈里应该没有一个叫孟小双的人。
“听上去像是双生子。”
贺初转头看他,像是刚意识到,“怎么说?”
“不是吗?”崔彻道:“有小双,必然有大双。那是你在清宁县的朋友?”
贺初点了点头,“我只记得,他家里只有他和他阿娘两个人,他阿娘叫他小双,我没见过他有叫大双的哥哥或姐姐。”
“那后来呢?”
“他和我同住在一条街上,那时我还不想跟辛叔练功,有的是时间。我每天都去他家里找他玩,还常在他家吃饭,他阿娘做的饭菜比辛叔做的好吃多了。他阿娘不仅饭菜做得好,人长得也美,还教他读书识字。我每天都要在他家磨蹭到很晚,才舍得回去。
小时候邻居问我,长大了要嫁给谁,我便说,我要嫁给孟小双。因为我既喜欢孟小双,也喜欢他阿娘。”
崔彻抿了抿嘴,最终没说什么。
“可八岁那年,有一天我去找他,他和他阿娘都不见了。后来,我每天早上都去他家,坐在他家门口的青石板等上好几个小时。可一直到我回宫,小双也没有回来过。”
崔彻忘了他脖子疼这件事,“你的意思是说,他和他阿娘都失踪了?你和辛叔没报官?”
贺初道:“报了,可是不会有结果。
那是晏伯伯来清宁县做县令的第一年,清宁遇上荒年,县里很乱。我们开头吃米糠瓜菜,接着吃野菜树叶,后来,只要能填肚子的都用来充饥。
每天都有很多人饿死,县衙派去收尸的人,最多的一天收了一百多具。从日出抬到日落,抬走一个,又倒下几个。
善堂里最初还有棺材收埋尸体,后来不够用,便用草席,再后来连草席都用光了……就只能直接填进沟里。”
崔彻沉默,难怪她不怕尸体。可一想到尸体,他的脸不禁又白了一道。
“倒下的人太多,县衙根本来不及确认他们的身份,也没有余力去查失踪的人。不过,辛叔总安慰我,说小双和他阿娘没有饿死,他们只是离开了清宁县。
可如果是这样,他长大了,为什么不回来找我?回宫之前,我一直就住在天狗街三号。”
崔彻抹了把脸,这什么街名?
“就算洪水来了,我们有间屋子在水里泡了两个月,我也不愿搬家,我一直等着他,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
这世上有一种朋友,永远不可能被人替代,因为他们或像孟小双那样失踪了,或像章明境那样离开了。
崔彻叹了口气,“那有没有可能……”
他看了贺初一眼,她心领神会,“不会。食人的事,我们县还没有。最初,有几个无赖杀了一位妇人和她的孩子,想干杀人卖肉的勾当,被人报了官。晏伯伯下令砍了他们的头,杜绝了这种可能。后来,朝廷的救济粮和在江南道高价买的粮食陆续到了,我们勉强撑到夏收。总之,清宁侥幸地撑了过去。”
“那还有没有可能孟小双虽然还活着,可他已经娶妻生子,终日为生计奔波,无暇回顾这段儿时的友谊。又或者他入了仕途,觉得当年那个天狗街三号的小丫头,已经配不上他?”
“不会。孟小双不是那样的人,只要他还活着,他一定会回天狗街找我的。”
崔彻见她把头埋在膝上,忽然有了充足的理由揉她的后脑,“今日到底是你安慰我,还是我安慰你?”
贺初不甘示弱,仰头道:“是你先问我,我才说的。”
崔彻注视着她,鼓足勇气道:“阿九,没了竹马,还有老师。”
贺初却摇了摇头道:“我会找到小双的,如果找不到,我就接受事实。我最好的朋友,世间最好的小双,亡于他八岁时清宁县的那场荒年。”
*
到目前为止,因章颐的事,崔彻生出的戾气被消磨殆尽。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忽然,贺初靠在了他肩上。
崔彻身形一僵,涌上喜悦。
她的额面肌肤滑腻,贴在他的腮边,仿佛夏天低垂的葡萄,等他来尝。
贺初的心里是有他的,否则她不会抛下卓青莲那个二愣子,从马场匆匆回到他身边。
他嫉妒卓青莲,就连年仅八岁的孟小双也喜欢不起来。他对贺初,在心里根本越了界。
他想,如果此时此刻他不去吻她,他就不是男人。她既低垂着,他便要品尝她的滑腻和沁凉,她的可弹与饱满。更何况,这个午后是她的。她像一阵恼人的风席卷而来,她挨他那般近,隔着薄薄的春衫,他能感受到她生香的温度和诱人的肌体。如今又这般大胆的诱惑他。